韩擒处理完公务,照每日习惯,准备到演武场练武。
岂料行至途中,遇到意想不到的人。
他在梁王府时,见过对方犹如和风细雨的模样,温柔而平淡,却不曾见过对方神情惘然,似乎有些为难。
如此春风细雨般的人,连韩擒都会想:谁舍得为难他?
鬼使神差的,他就过来了。
韩擒还是唤唐青:“先生。”
继而低声问询:“可是遇到难处。”
唐青拱手作礼:“见过大统领。”
又道:“草民愚钝,一时寻不到返回潇湘殿的路。”
能犯迷糊犯到这般程度,且令韩擒失神的,只有眼前此一人了。
纵使出于好心,他替对方指明一道方向,或遣个侍卫领人回去便是。
可话到嘴边,脱口而出的话却变成另一番意思。
“我带你走。”
唐青微微扬眉:“有劳统领,不耽误统领公事吧?”
韩擒走在前面:“今日无甚公事。”
唐青若有所思。
琢磨片刻,他轻声道:“敢问统领,廷尉府还需几日才能审完南郡一事。”
他隐约看出来了,这位在梁王府乔装潜伏过的禁军统领,对自己大抵心怀些许愧疚。
虽然利用他人愧疚之心行便利之事有点复杂,可眼下别无办法。
韩擒道:“快了。”
唐青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安乐和小瑞如何,可否冷了病了,有没有饿肚子。”
韩擒:“我已托人照顾他们。”
梁安乐和梁瑞虽只是老梁王收养的义子义女,但毕竟入了梁氏祖籍,自然不能当一般人对待。
加之两个孩子年幼,在廷尉府审查结果没出来前,韩擒私下动用自己的关系照顾他们的衣食并非难事。
韩擒在旁人眼底素来冷面无私,这还是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借用职务便利替人办事。
可他没有半分后悔。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宫道步行,韩擒时而缓步,等唐青跟上才继续走。
他心道自己的双手不知沾过多少鲜血,内心早已坚硬如寒铁,居然想通过此等行径,缓减对唐青的愧意。
临到潇湘殿外,两人方才止步。
唐青道:“多谢统领。”
韩擒微微颔首,没有言语,望着人走进潇湘殿这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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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颐心殿传来口谕,仍召唐青到御前伺候。
兰香笑得合不拢嘴,围着唐青转来转去。
他无奈一笑,温声道:“着装干净整齐即可,何须弄出如此大的阵仗,害得你忙前忙后。”
兰香充耳不闻似的,拿起一套熏过香的春衫,唐青只好配合地展开双臂,让对方为他套上。
兰香道:“先生的容貌和气度是兰香见过最好的,可争着想留在皇上身边的人那么多,先生不能输了去,”
唐青摇摇头,心忖:他只是御前伺候,又不是参加比美。
转念一想,帝王身边伺候的人,即使身份再低微,放在普通人里,容貌和气质也是出众的。
当即不由轻叹,形势迫人,唯有入乡随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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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皇帝下早朝前,唐青已经到颐心殿好一阵,把笔墨都准备妥当了。
萧隽入殿,越过珠帘,只见御前立着一抹纤细的身影。
御案前的人应当精心打扮过,稠密的乌发以玉冠束起,青衣淡雅,腰间环着回纹玉带,似一节雨下碧莹鲜嫩的新竹。
唐青迎上前,跪身做礼。
“草民见过皇上。”
萧隽道:“免礼,起身吧。”
发现御案前的折子已分类放好,笔墨齐全,便侧目打量静静候在一边的人,坐下后开始批阅。
今年春寒比往年长,前几日还见点晴光,今日忽然又冷了起来。
唐青无声站在旁边,他体质敏感,外界的冷暖一旦变化,身体反应就很快出来了。
一早着的春衣单薄了些,普通人在室内穿这套春衣尚可以抵御寒意,对他就颇显勉强。
渐渐的,他只觉浑身涌起一阵不适。
萧隽觉察到那青竹一样的人愈发僵硬,瞥见两片浅润的唇色泛白,微微皱眉,道:“坐下。”
又唤:“李显义。”
在外候着的李显义立刻入殿,只听陛下吩咐:“地龙再烧热几分。”
殿内一向照着帝王的习惯维持地龙温度,李显义暗自诧异,面上却波澜不动,领着皇命办事去了。
直到颐心殿里的温度上升,唐青的手脚暖和后才逐渐恢复知觉。
他抬眸看了眼御座上纹丝不动的帝王,垂下脸静静候着。
李显义端来热茶,瞥向他,使了使眼神。
唐青领会,接过托盘,默默走向御案前添茶。
萧隽落笔的指尖微微一顿,只觉唐青靠近时那股温暖的沁香愈浓,柔和地拂着面,比起殿内熏燃的檀香还要令人心怡。
他道:“香都停了。”
殿内无旁人,唐青领了活儿,把瑞兽鎏金香炉里的檀木取出。
他的动作徐慢有序,让人看起来分外舒心。
御前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