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竹兮没再问,白织羽嘴角依然噙着笑意,不想告诉他,只是因为他的神情太专注,指尖太温柔。
车辆在雨中行驶,卫竹兮开了车窗,闻到了泥土湿漉漉的气味。
看着乌沉沉的天空,路边被水珠打湿的雏菊花圃,他突然有些恍惚。
玉城的雨季就要到了。
梅音就消失在一个潮湿又闷热的普通雨季里,再也没有回来。
*
玉城的雨季刚开始没几天,偶尔放晴。
白承一边接崔兰的电话,一边收拾着东西,无奈道:“我有事要忙。”
他在猫包里垫好东西,白织羽把小猫塞进去,拉上拉链前
顿了顿,又放了一个小玩具。
白承冲他笑了一下,下一秒又变了表情,捏着鼻梁道:“妈,我真的已经有女朋友了,没骗你。”
白织羽看他一眼,不知道他哪来的女朋友。
电话那边说了什么,白承隔着猫包逗猫,真诚道:“它很可爱,很漂亮,我们认识不久。”
白承本打算小猫去宠物医院打疫苗就回来,他想了想,突然露出个笑,对着电话那边沉稳道:“那也行,我今天晚上就带它回家让你看看。”
他风风火火地带着猫走了,公寓就剩下白织羽一个人。
卫竹兮发消息说今天要回家,晚饭前会回来,中饭只能自己解决,白织羽点了外卖,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他索然无味地后仰靠在沙发上,期待起晚饭来。
自行车停在街边,上面下来的人三两步上了台阶。
花店门前的铃铛轻响,店员看到有人进来,上前招待:“先生要买什么花?”
卫竹兮没回答,仔细看了看,拿了一束向日葵:“请帮我包起来,谢谢。”
天不知不觉又阴了起来,卫竹兮付了钱,一只手捧着花,单手骑着自行车往一个方向走。
鳞次栉比的石碑依着小山丘排列而下,卫竹兮在台阶最底下往上望了望,把自行车停好,捧着花慢慢拾级而上。
周围有许多不知名的花骨朵和草丛,随风轻摇,摩挲过他瘦削的脚踝。
他穿过一个个去往天国的人们,到了一处。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有些旧了,他端详片刻,没多说什么,数个呼吸后,弯腰在前面放下捧花。
梅音去世后,他每年都会来一次,陪她一会儿。
卫竹兮打算离开时,余光突然看到墓碑后的一片衣角,周围草丛茂盛,那片灰色的布料几乎被隐没在里面。
卫竹兮顿了顿,蹙眉走近:“谁?”
意识到自己被发现,那人没有躲,憔悴的脸庞现于天日,卫竹兮看清的瞬间,猝然握紧了拳头。
——卫志。
卫志老了许多,看着他,惶惶着不敢过来:“儿子……”
卫竹兮看他的眼神毫无波澜,声音却在抖:“……你回来干什么?”
卫竹兮高三时,卫志欠了几百万,本是几十万,却利滚利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记得卫志当时说的话,噩梦般的清晰。
“我本来以为这次,这次真的可以赚回来的!我、我……”
“儿子,都是我的错,我是畜牲,我是畜牲……你替爸还债好不好?我儿子这么有出息……”
卫志恳求地看着他,脸色憔悴,眼里都是红血丝。
卫竹兮无动于衷,沉默看着他。
卫甚至跪在地上,揪住他的裤脚:“不还的话,他们会杀了我的啊!他们用车碾坏了我的胳膊,往伤口里灌硫酸,他们说下一次碾的就是我的头了!”
他大哭起来,涕泗横流。
那些放贷人混迹
在社会的灰色地带,捆绑成了一个利益链,为了要债断手断脚常有,卫志的左手已经废了,这个懦弱的男人被吓得肝胆俱裂,再也维持不下去一个人该有的体面。
一个父亲竟然毫无尊严地向儿子跪乞,卫竹兮猛地拉住他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扯了起来,力道之大,让卫志都忍不住挣扎,看见卫竹兮的脸,他又哑了声,被他要吃了人似的眼神惊住。
卫竹兮看着他残缺的手臂,和眼底深深的哀求和惶恐,小时候的记忆里,那个有缺点、爱偷懒,但常常带他和卫冬灵去游乐园玩,有着伟岸背影的父亲仿若可笑的泡沫。
他说:“我还。”
高三的卫竹兮欠了一屁股债。
放贷人废了卫志一条胳膊,看这个破碎的家也没有多少钱可铲,松了口,让还五十万的本金。
卫竹兮想尽办法,借钱、兼职、做家教,一天打好几份工,最开始每天睡眠时间东拼西凑只有四个小时。
卫志被吓破了胆,卫竹兮开始还债后就跑了,梅音本就有心脏病,没过多久病逝了。
他从来没有回来过,但当一切都开始变好时,他又出现在了他们的生活中。
卫志身上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破旧大外套,一只袖子空了半边,打了一个结。里面的汗衫明显质量不好,不怎么吸汗,大热天的粘在身上,看起来不怎么舒服。
他踌躇着不敢上前,听到卫竹兮愿意跟他说话,倒是眼睛亮了起来,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我来看看你妈妈,她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