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光与萝卜
骑着车到了下马坊门口，他就发现文鸳站在那等着。
“你也没睡？”
“今晚轮到我站岗来着。”文鸳看起来非常精神，“刚才天子打电话来说让我在这等你，怕你跑错路了。他不在玉熙宫，他在办公室里。上车吧，我带伱去。”
晚上的大皇宫也没有熄灯，朱雀大道的两排夹道街灯都亮着，中轴的三大殿也都点着金色的景观灯。山上的各部衙门这时候也还亮着灯，各部衙门在半夜也有人在那里执勤。星星点点的灯光像诸天星斗一样排布在紫金山上，其中的位置的排列似乎也暗合的辰斗的位数。
不过朱先烯不在里面，他并不住在皇宫里。
车在皇宫西侧的宫门前停下。这里处在宫城之外，皇城之内，并不在宫禁内，实际上和六部衙门在同一圈。建筑的规制也并不符合皇家的礼制，他站在外面就能看到里头的排布。处在主位的楼有两层，大体在整个建筑群的中间。但周围像华容道一样分成了几个不规则的区块，每个区块里都有不同的景观树和屋室，黑夜中也能看到里头郁郁葱葱的样子，有华盖一样松柏在微风里摇着。
比起宫殿，这里更像是一处园林。不过大门还是保持了宫室的形制，上面挂着“长春宫”的匾额。
“这边是西苑，天子就住在这里。”
“天子不住宫里的吗？”
“他又不上朝的，干嘛住宫里。反正朝廷的运行根本就不需要有天子，所以从好久以前天子就一直住在西苑里了。这里比宫里头方便多了，毕竟宫里头出入都要有宫禁，就算里头根本就没人也得按照礼法来办。这里无所谓，只要和警卫室说一声就行。”
警卫室就在门口，在墙根处占了一座北向的房。商洛本来以为会想像库房和后门那样有一个十三太保来看门，然而并没有。看门的是普通的锦衣卫，两个人亮了牌子就进去了。
进门就是小小的照壁和一处小花园。两个人踩着石板路抄近道往里走着，借着花园里的景观灯来看路。
“话说，我以为这里也会有十三太保来着。这里没有吗？”
“十三太保？他们是北镇的啦，北镇不办皇差，他们办官差。所以他们不直接在天子本人那里听差，任务很重的。他们看守的地方也并不是以天子为中心，而是看守在有重大机密需要保守的地方——所以直接在天子旁边听差的是我们，要不然我也不用在这里值班。刚才接到电话之前，我还在值班室里喝茶呢。”
“那你们和他们，哪个辛苦?”
“这主要看天子的性格。理论上北镇才是最辛苦的，因为他们承担了锦衣卫明面上的大部分工作，在畿内各地到处跑，十三太保也要站岗。南镇明面上的工作就只有诏狱，内里的工作也就只有和诏狱相关的办案。哈，但要是天子难办，我们可就忙了。前代天子喜欢打捶丸，还好这算是比较广泛的爱好，南镇的一群球友每天都和他一起打，还挺开心的。再往前嘛，我就不知道了。”
闻言，商洛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一种隐隐的不安。练气士本来应该有更多自己的事情，而不是忙于庶务。然而此处的关键在于，道祖同时兼具皇祖的身份，而天子本人成了联通天地之间的唯一纽带。所以对练气士来说，能够沟通道祖的天子也成了无比重要的存在。毕竟如果没有道祖，练气士就只能在漫无边际的黑夜里摸索。而只有道祖镇在这里，光才在这里点亮着，永远都能看清通往仙道的路。
而商洛的不安在于这条道路现在有两个通天的信道了。虽然他实际上还没有见过道祖，但道祖似乎对他有格外的关注。那种关注不像是对待子孙，倒像是对待徒孙——一种间隔了辈份的，有些远的师传关系。因为道祖目前还没对他进行言传身教，只是在暗中提供帮助。但今后如果他真的可以直接和道祖对话，这甚至可能动摇天子-修士这套体系的联系。
虽然天子本人看起来并不在意，但他越是不在意，商洛就觉得越是纠结。许多问题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尚且看不到，而大人的世界当然会很残酷。等慢慢长大的时候，各种“期待”的目光恐怕也会投射过来吧。
文鸳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一开始，我也挺羡慕你的，毕竟你能和道祖交流。”
“那现在呢？”
“现在当然还是很羡慕啊。但是转念一想，你这人很够意思，你太够意思了。另外怎么说呢我们练气士没那么多蝇营狗苟的事情，我们更相信自己能走出自己的道路来。道祖给我们打着灯，可不是想看着我们在下头耍猴戏的。为天下人出一份力，是为了保持道心不堕。具体到修行还是得靠自己。但是.”
他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沉重神情：
“你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我还年轻，但也有许多人不再年轻了。我的道途还有很长很长，但有些人道途眼看着就要终结了。你今天也看到那些罗马人了吧？他们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天数到来，他们太脆弱了。但哪怕是天人，在大五衰之前也会有小五衰的征兆。”
“你怀疑，闭关的两位天人就是感受到了小五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