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白铁原回到澧西的家,已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
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全部枯萎在原地,两棵父亲亲自栽种的石榴树,都落光了叶子,树上零零落落地挂着干枯的石榴,随风摇晃。
白铁原伸手捏了捏那石榴,还挺硬的,她费力地掰开风干的外表,没想到,里面的红石榴籽,还是晶莹剔透,红艳艳的。
这使得白铁原一直以来的坏心情,好了不少。甫一进院时的苍凉心境,也有了丝丝暖意。
一阵冷风袭来,秃枝光叶的石榴树发出轻微的声音,白铁原蹲在空旷的院子里,倚着石榴树,无比珍惜地把一整颗石榴,一粒一粒地慢慢地吃完。
岁月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父亲给她院子里栽石榴时说,石榴寓意多子多福,她还不以为意地打趣父亲,一个老革命还搞封建迷信。
这两棵石榴树特别能结果,每年石榴成熟,她都要成袋成袋的送给朋友。
她缓缓站起来,踮着脚,把枝头上还挂着的果子都摘下,两棵树,还剩下十几颗干果子。
她把这些果子捧到心口,就忍不住泪流满面。她心里默念着: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她没容自己难过太久,孤家寡人,也要好好生活。
打开自己卧室的门,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一种人去楼空的感觉,让她心里很酸很酸。
自打26岁嫁给李萌,共同走过的十几年的日子里,不是只有苦涩,也有甜蜜,然而这一切,都已过去。
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固执,不那么坚持,也许他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已经一次又一次无数次的迁就、让步了,为什么就不能再迁就一次、再让步一次呢?
事到今天,后悔当初的选择吗?
不,她不后悔选择了跟李萌的结束,一个屡屡背叛妻子的男人,不论什么理由,他都没有丝毫资格再让她后悔。
她后悔的是选择了跟倪宪鹏的开始。
如果不认识倪宪鹏,她就不会有今天的痛楚,以及对他的担忧和牵挂。
她把行李箱往沙发跟前一放,想动手把自己带回来的东西整理一下,可是全身酸软,没有力气,近来,总是有种乏累的感觉。
她心说,岁月不饶人,自己是快要上40岁的人了。
她勉力从沙发上起来,把窗子打开,浓重的霉味把她熏得反胃,忍不住要呕吐。
吐了一会儿,她喝了几口自来水漱漱口,又重新瘫软在沙发上。
歇了一会儿,她觉得好些了,到自己卧室的梳妆台上,翻找出以前自己的一个手抄电话号码本,找到一个中介的电话,打电话叫了一个钟点工。
钟点工把家里清扫了一遍,又帮她到街上带了点饭,她吃了中午饭,睡了一整个下午,起来时,已经是晚上五点多钟。
她到洗手间里洗把脸,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像得了一场大病。她想,这段时间以来,身体一直不舒服,得抽空去医院看看。
但是眼下当务之急,是跟李萌委托的律师见见面,把离婚手续办好。
她用家里的座机,给自己的闺蜜王秋雁打了个电话,她在外一年,唯一能通过电子邮箱跟她联系的人,就是王秋雁。
李萌离开澧西,并通过律师留下一份离婚协议的事,都是王秋雁通过邮件告诉她的。
她之所以迟迟不归,除了想跟倪宪鹏多厮守一段时间以外,也是自己倔强的性格所致——那就是跟李萌死磕到底,即便是自己一直盼望的离婚,只要是你李萌主动提出来的,绝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在离婚协议上,李萌说自己半生为官清廉,没有任何积蓄,唯有名下一处与白铁原共同的房产,无条件归在前妻名下。
白铁原承认,李萌为官的确清廉。但是如果说名下一点积蓄都没有,她是一百个不信。
所以,房产归她,她也没客气,拿起笔,就把自己的姓名签上了。
签好以后,律师又拿出一个银行卡,说“白局长,这是李县长托我归还的一个银行卡,他说密码你知道的。”
白铁原接过这张银行卡时,有些激动。
一年前,他想通过这张银行卡留住自己的脚步,故意把里面的钱取空,只给自己留下一张空卡,逼得自己不得已去给人家做保姆……
父母去世后,给她留下他们一辈子的积蓄——九万块钱和一处房产,一处由政府分配,后又自己买下的小院子。
白铁原离开醴西前,以十五万的价格变卖了小院,用二十万元给父母买下了当地最贵的一块墓地,并请人修建了较为豪华的墓园。
还剩下两万多元,配上自己多年的积蓄,共二十万,这就是一年前白铁原所有的身家。
她的嗓子有些堵,一年后,他们还是分道扬镳了,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交集。
白铁原默默无语的把银行卡收好,把自己的资料收到档案袋里,跟律师说了句,“再见。”
律师一直把她送出律师事务所,说:“白局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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