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仿佛一帧帧老式的黑白胶片缓慢转动,展昭看不到色彩,闻不到气味,听不到声音。
他只觉有声音在心底拼命呐喊,丹田内的内力仿佛有了自己的思维和生命,尽皆化成一重灵魂在体内极力冲撞,呼号着那个千回百转的名字——骥儿,骥儿!
晚春江南晴朗的天空下,展昭手提巨阙,跌跌撞撞的凭着本能向风吹来的方向冲去。
没冲出多远,展昭便一眼看见秀敏冲出重围时所骑的黑马,此时无人驾驭,缰绳拖在地上,正悠闲的低头啃草。
不由得心中一紧,心知秀敏和孩子凶多吉少,眼眶一酸,硬生生将两行热泪噎回喉中,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大喊道:"敏姑娘,敏姑娘!!"
展昭恁是喊破喉咙也无人回应,心急如焚,只好尽全力在周围搜寻,终于在离黑马百步之遥找到了倒在草丛中满身血迹的秀敏,却并未发现孩子踪迹。
展昭只道孩子是被屠善抓走了,顿时痛彻心脾,眼前一黑,一代南侠竟失魂落魄颓然跌坐在秀敏身旁!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展昭缓过一口气来,明白事情已到如此地步,颓丧亦是无用,总得先赶回京城。
何况太子尚放在开封府,必须争分夺秒转移到安全之处,只得振作精神,强忍心中悲痛,准备将秀敏尸身运回开封府。
谁知仔细一看,秀敏虽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嗓子眼里却有一口游气不绝,竟是尚未绝命!
展昭慌忙扶起秀敏,掌贴秀敏背心,催动内力,一缕真气贯入,只见秀敏"哇"的呕出一口鲜血,竟是悠悠醒转了过来,展昭忙道:"敏姑娘!展某这就带你回开封府,你振作些!"
秀敏努力睁开双眼,似是听清了展昭的话,望了他一眼,缓缓摇了摇头,艰难的从唇间挤出半句话:"孩……孩子,孩子……"
"孩子,孩子在哪里?!"展昭心知秀敏已经回天乏术,此时不过是回光返照,见她提起孩子,急忙问道。
秀敏拼命抬起一只手,遥遥指向卞京城方向:"孩子……被小……小侯爷……"话未说完,气息已绝!手颓然落下,一缕香魂飘飘荡荡,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了!
"敏姑娘!敏姑娘!"展昭慌忙呼唤,却见秀敏目光已散,脉息已失,便明白已救不回了。
放下秀敏尸身,展昭又悲又喜,心乱如麻。
悲的是秀敏不顾一切前来投奔,自己却终是未能保她无虞;喜的是秀敏方才提到孩子又提起小侯爷,看来骥儿终究没落在屠善手里,而且看意思是被李昱救走了!
展昭虽不明白李昱怎会来此碧茵坡,是偶然路遇还是有备而来?又怎么会自屠善手中救下骥儿?
但看这一年来李昱变化颇大,已不是当初那个恣意妄为、无法无天的小侯爷,与自己好歹也算有了些许交情。
不论怎样骥儿落于他手,总比落在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善手里强得多!
心念百转,展昭定一定思绪,决定赶回开封府再做打算。
便抱起秀敏尸身,骑上不远处那匹黑马,快马加鞭向卞京飞驰而去。
先不论展昭这边情况怎样,话说李昱骑着雪风,一口气奔回卞京李府,连话都顾不上和出来迎接的墨香说,一甩马缰,抱着展骥一头撞回自己房间。
将黄梨木门扇"砰"一声紧紧关牢,转过身倚在门上,才觉冷汗顺着毛孔一滴滴往外渗出来,身子竟然发软,脑中一片空白,不由得就顺着门扇缓缓滑坐于地。
待好不容易将气喘平,李昱才定定神,急忙掀开怀里的襁褓,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展骥检查了一遍,确定并无大碍,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是展骥是早产儿,原本体质就弱,又经了一番大波折。
此时被折腾得哭都哭不出来,只小手小脚划水一样的动,动作却微弱的与抽搐也没有什么两样。
李昱看的心疼无比,连忙又拍又哄,好不容易将受惊不小的孩子哄得安静下来,李昱想起那个不顾儿子死活的展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当即就咬牙切齿将展昭在心中咒了无数遍,发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将来一定要他好看,这才觉得心头之火稍稍平息了些。
不过现在还不是去和那个展昭计较的时候!
李昱安下心来,脑子一转,才觉无数问题一齐涌进脑海,弄得他头疼欲裂:自己于万险之中将展骥带回李府,完全是出于救急的本能,如今孩子带回来了,要说下一步该怎么办,自己还真从未想过!
首先,李府无缘无故多出来一个孩子,总不能整天捂在套子里,要照顾孩子就要请奶妈添衣物洗尿布,难免被人发现,到时候自己怎么交待?
其次,自己虽然绝地逃生,抱着孩子跑了回来,可那个屠善却是将自己认得清清楚楚的,他要来找麻烦,自己怎么办?
还有,虽然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但待太子一案平息,展骥却毕竟是人家的儿子,到时若他那个开封府的爹特地来接,自己又还是不还?
想来想去,李昱一筹莫展,反而弄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索性一狠心:不想了!反正这事自己已经掺进来了就不能不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是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