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烟白生下来就带病。
或许是祖上做的坏事太多,报应全遭在他们这一辈了。
他算是老来得子,上面还有位大他十几岁岁的哥哥。
兄弟俩难免被拿来比较。
他哥是在父母感情最好的时候出生的,备受宠爱,家族资源向他倾斜,人也争气,是干商业的好苗子。
而许烟白出生的时候,父母关系破裂,争吵不断,他懒散随意的性格,以及这具破身体,注定干不了什么卓越的事业。
父母互相折磨了几年,终于离婚了。
他跟母姓。
但两边都不想要许烟白。
于是许烟白被送到了岩市,说是养身子,其实是流放。
不过他落得清静。
十五岁那年,他去爬山,路过一间破旧的寺庙,有个老僧在门口收菜。
他正巧走累了,上前讨一杯茶解渴。
老僧笑眯眯地将他迎进去。
给了他茶,还有一串佛珠。
说是多做好事,能多活几年。
医生说他活不到二十岁,老僧却说运随心转。
挺好。
许烟白收下了,然后一直活到了三十三岁。
半年后是他的生日,许烟白希望能过完生日再死。
凑个偶数,三十四。
佛珠断掉的那一日,是个寻常的日子。
仅仅是坐在阳台,看着下面的花园,没有任何征兆地,佛珠就断裂了。
他没去捡。
或许自己的寿命确实要结束了。
他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眷恋,唯一在意的就是养过一段时间的谢桉。
就像是一只浮在半空中的气球,垂落下的细线,偶然地缠在了一枝嫩梢。
冬天还没有结束,之后还有一场大雪。
它能迎来冬天吗?
答案是,不太可能。
许烟白知道从小谢桉那里问不出东西,便私下里调查了一些。
这个地方很小,消息传播得也很快。
听说那家破旧的福利院,最近重新翻修了墙壁,原因不明。
许烟白那日去了一次。
作为捐款人。
其实他也没捐多少,但这家福利院,依旧很重视。
见到的小孩子都是白白嫩嫩的,穿着干净的衣物。
他们似乎天生就知道怎么讨好大人,各个都笑得很开心,眼睛乌黑明亮。
可许烟白感到一种割裂般的寒意。
目光上移,他见到一位蓬头垢面的男孩,瘦得像是骷髅,和他对视的一瞬间,男孩便受惊般缩回了漆黑的木门里。
黑与白的交界处,没人在意。
许烟白移开视线,故作不经意问起。
“基础设施也有些旧了,怎么先翻新了墙壁?”
院长是个瘦瘦高高的男人,看起来人模狗样,气质却格外浑浊。
“前段时间发现有孩子贪玩,偷跑出去,外面太危险了,我们总得采取一些措施。”
那双下垂的眼睛闪烁一抹精光,院长咧着嘴,故作为难。
“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经费不够,所以基础设施这事,还得再过一段时间更新。”
许烟白知道对方是在借机要他多捐一点。
可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何必再拿出饵料,喂大这些畜生的胃口?
他装作没听懂,没接话,院长的态度明显冷淡了下来。
没过多久,院长便借口离开了,来了个什么主任陪着他。
许烟白无心再留。
今日比以往都要冷。
回家的时候,小谢桉正蹲在屋子门口等他。
看见他的时候,黑亮的眸子睁得圆圆的,和大黄一起跑过来。
她总喜欢这么等人。
许烟白偶尔会摸摸她的脑袋,但今日他主动蹲下身子,抱了抱她。
即将冻死的嫩芽还有很多。
想要扳倒那所福利院,藏在巷子里得过且过的许烟白什么都做不了。
可祁家可以。
他或许是祁家基因突变的那个。
茶杯砸在额头的时候,滚烫的茶水顺着肌肤下落的时候,许烟白不受控地这么想。
祁家的人各个都冷血,许烟白心肠软,因此不受待见。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或许是想到了那位老僧的话,或许是想到了谢桉亮晶晶的眼睛,又或许是想起那所扭曲的福利院地狱。
他其实不想当什么救世主,可什么都不做,又觉得内心煎熬。
有时候,这些人抬抬手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却能挽救一群孩子的人生。
脸被烫得通红,茶水顺着睫毛下滑,许烟白脑袋里却想着,要怎么瞒过小谢桉。
父亲的辱骂,大哥的警告,许烟白全部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那位侄子,坐在一旁的沙发,正事不关己地逗弄着笼子里的金丝雀。
被娇养大的孩子,穿着高档服饰,举手投足都是贵气。
“你真是没救了!弄垮那家福利院,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我们为什么要因为你的愚善多管闲事!?”
这是他暴躁的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