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兴许是错觉,晚秋的艳阳照在街道上,破败的气息竟比昨日减少了些。
蒙尘的枯井周围有几株嫩芽冒出,身躯佝偻的人们路过,惊讶地觉察到几分酷似春日的潮湿味道,就像久旱逢甘霖,他们开始疯了似的膜拜自己信仰的神只。
此时,一位衣着光鲜的公子正了正衣冠走到大路的交汇处,见他煞有介事地站在事先准备好的木台子上,突然开始愤慨演说!
“诸位!而今天下大乱,生灵有倒悬之急,此诚危急之秋也!吾观此景象,实乃痛心疾首。昔日邺城,何等昌盛?街巷熙熙,商贾云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如今呢?只剩下满目疮痍,哀嚎遍野啊!”公子情到深处,不由得扼腕叹息起来:“敢问,到底是谁之过?”
一个飒爽的姑娘在木台子下反问道:“是谁呢?”
“太平道!”公子此话一出,立刻吸引到不少百姓前来观摩,此时有一阵风吹过,他衣袂飘飘,气质斐然,面向众人续道:“太平道为祸世间已久,所过之处,人人家破,生灵涂炭,繁华不再!何止是邺城,再过数年,整个天下都要囊括在太平道手中!”
有信众站出来为太平道执言:“如你所言,太平道当真为祸世间,为何我等会觉得自己被救赎了呢?天师大人给我们吃穿住所,还教导我们成仙的法门,你能做到吗?”
公子道:“太平道已经有数百年历史,从没见过靠吃人成仙的!”
“你……你说什么?!”信众慌了,他心虚似的躲避着对方的眼神:“你个狂徒懂什么,你根本就没有了解过太平道。”
公子说:“吾,自是比你们这些冒牌货了解得多!太平道始于东汉末年,是张角张天师根据《太平经》创立的教派!敬黄天至上,供奉黄帝和老子,岂是像尔等一样求神拜佛?”
信众彻底噤声,默默从人群中退却。
公子继续振臂高呼:“司马荼篡改教义,利用教派满足私欲,其心可诛!在场的所有人,你们殚精竭虑地出卖妻女和田产,到头来只是太平道每日都要消耗掉的‘人牲’罢了!”
方才搭话的姑娘又一次上前拱手敬道:“公子一番长篇大论,不知可有办法解除邺城之困?”
公子回道:“太平道众悖逆天道,必遭天谴!不信,大家看看那里!”
邺城三台黑烟滚滚。
“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天谴?”
“快去救火!快去救火啊!!!”
那公子还在继续嘶吼着:“天谴!这就是天谴!天谴……”
“行了行了,人都走了你还喊什么。”飒爽的姑娘跑来把公子拽下高台,问道:“喂,宇文轩!你刚刚胡说八道一通真的管用吗?”
宇文轩正了正衣冠,笑道:“管用不管用,接着看呗!阿珂,我问问你,我刚刚看上去还不错吧?”
俞珂回道:“知道你厉害了,我先去前面看看什么情况……”
讲罢,俞珂扬长而去。
宇文轩停在街上看着人潮汹涌,皆要往邺城三台去,脸上不禁浮出一声冷笑,待到看腻之后,再想回客店歇息,怎料一位熟悉的人出现在他身后。
“宇文公子。”慕容嫣穿一身常服行礼,尽管鲜少浓妆,但她脱俗的气质总能引来宇文轩的瞩目。
“是慕容姑娘?”宇文轩回敬道:“不知姑娘冒昧前来,所为何事?”
慕容嫣拿出一张手帕放在宇文轩的脸颊上擦了擦,问道:“宇文公子方才施展辩才,激论许久,想必是一定累了吧?”
面对慕容嫣如此突兀的举动,宇文轩退避半步,疑惑道:“慕容姑娘,你这是何意?”
“怎么,几年不见,你变得讨厌我了?”慕容嫣眯起眼睛暧昧地笑道:“我还以为你曾经向我求亲是有几分真情实意在里面,没想到,如今是新人更胜旧人……”
她长长的双眸遥望远方,是在看俞珂刚刚离开的方向。
向来擅长舌辩的宇文轩居然变得口齿不清起来,回道:“你……白夫人,我曾经年少轻狂,说出了些幼稚的话,请夫人不要再放在心上,而且我对阿珂姑娘也没有任何歹意,我跟着大家一起旅行只是想完成自己的理想。”
宇文轩心里多了几分警惕,又往外走了几步,心想:眼前这个像是“慕容嫣”的女人,真的是慕容嫣吗?
“没想到,你真严肃,难道是光天化日之下不肯表露真情的缘故?”慕容嫣拿出一封信给到宇文轩,说:“等到四周没人的时候再打开看看,不着急的,嘻嘻。”
说罢,她站在一边编起自己的辫子来,看上去玩得还挺尽兴。
宇文轩把信藏在怀里,火急火燎地回到客店打开。
——今夜子时三刻,店中庭院,不见不散。
“什么!”他简直不敢相信:“这难道是,私会吗?”
宇文轩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要去一探究竟,还是直接告诉白兄?”
思绪仿佛已经来到今夜的子时,他在心里做出了多种猜测,但总是没有定论,眨眼间时候一过,已是临近傍晚。
“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我身上……”宇文轩在卧房里独自徘徊,搔头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