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钧从没打算一直假冒朱祁镇,甚或李代桃僵,成为大明之主。
现下兵荒马乱,军心不稳,众臣人心惶惶,他的出现,恰如定海神针,纵有破绽,众臣也不会多想。
待到战争结束,身边内侍,宫中妃嫔……处处都是破绽!
最重要的,朱祁镇草原一年跟团游结束,还有八年囚徒生涯等着他!
他脑子进水了,才会想要取而代之!
不管了,就让小朱同学检验一下,这位大明虎将,到底能不能百步穿杨吧!
林钧甩了甩头,看向了众将身后的士卒,连日缺水,又不停挖沟,这些汉子们脸上大多脏污不堪,一眼望去,倒像是连绵不绝的乌云。
一双双眼,惶恐又不安。
林钧沉默片刻,看了井源一眼,后者立刻配合地清了下嗓子,经验十足地现场指导起身边同僚:“一会儿皇上说一句,咱们就重复一遍!大声点!”
林钧点了点头,最喜欢这种举一反三的聪明人了!
他认真道:“此次出军,以保命为要——”
井源带头抻着脖子喊了起来:“此次出军,以保命为要!”
林钧顿了下,缓缓道:“若不慎脱队,可将盔甲武器就地掩埋,朕,不追究尔等逃兵之过!”
井源诸将:“若不慎脱队!可将盔甲武器,就地掩埋!……”
除了井源,恭顺侯吴氏兄弟,三五位之前配合过的青年将领,余下诸将,复述朕一字时,都不由自主地卡了壳!顿了一下!
最后一句便像是弥补一样,气冲霄汉:
“不追究尔等,逃兵之过!”
军士们麻木的脸上,忽地有了光,一双双黑漆漆的眼骤然亮起,仿若群星瞬间穿透乌云!
林钧话锋一转:“然,若随后征召,有去而不返者,军法从事!”
众将声音亦是森严:“然,若随后征召,有去而不返——”
尚未说完,军卒之中暴起一声巨吼:“但有所召,无有不应!虽远,必至!”
士卒们群情激荡,高举手中兵器,疯狂呐喊:“但有所召!无有不应!”
“虽远!必至!”
……
邝老尚书看着眼前一幕,又是欣慰,又是懊恼,若是早几日,军内士气能像现在这样……不,哪怕只有一半!
瓦剌也滚回草原去了吧!
天边终于泛起了一抹鱼肚白,随着林钧重重一挥手,驸马都尉井源作为先锋官,勒转马头,手握缰绳,对着林钧一抱拳,第一个向外冲去!
十万大军陆续开拔,紧张而迅捷地跟在了井源的先锋队后。
瓦剌果然佯退,前队开出不久,就隐隐传来了兵弋交锋,呼喝呐喊之声!
林钧却无暇再顾及彼方,他站在第一道战壕前,目视前方——
尘土滚滚,伴随千军万马的踏地轰鸣声,瓦剌的主力,已经冲上来了!
林钧紧张地吞了口口水,看向了身边的两个老臣:“邝爱卿,张爱卿,有什么军歌,可壮军威?”
邝埜微微一怔,旁边门牙漏风的老国公张辅,已经大声唱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张辅的嗓音沙哑苍凉,熟练地像是已唱了千百遍!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国公亲卫,留下的十几位老迈朝臣,御前侍卫……乃至士卒!
一个个沙哑的声音加入了进来,春秋战歌,传唱千年,依然震撼人心!
渐渐压过了所有紧张和胆怯,只剩一腔热血在身体中澎湃!
林钧双拳握紧,扯着嗓子也加入到了万人合唱中,唱着唱着,他却觉得不过瘾,无衣之曲英勇有余,热血不足——
林钧声音一顿,下一秒,他音调一转:
“怒发冲冠,凭栏处——”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
邝埜离他最近,先是一脸诧异,眼神微闪,随即摇了下头,张开口,毫不犹豫地跟上了林钧的声音:
“……臣子恨,何时灭!”
渐渐地,跟唱满江血的士卒越来越多,直到全员高声齐唱: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一遍又一遍,不知为何,唱到那一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时,有一处防守区域,声音总是格外地大!
林钧下意识地看去,视线一顿,李什长,张大哥??
是了,李什长年过四十,家中两子,张大哥虽然未曾婚配,却有一弟!
想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林钧一时间感慨万千,他沉默片刻后,歌声再起,这一次,歌词被他攥改:
“壮志饥餐瓦剌肉,笑谈渴饮也先血!”
邝埜又是一愣,随即,这位年过花甲已经做了祖父的兵部老尚书,百倍热情地投入了进去!
大吼出声:
“壮志饥餐瓦剌肉,笑谈渴饮也先血!”
……
“壮志饥餐瓦剌肉,笑谈渴饮也先血!”
军营上方,只剩这一句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