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威已毕,岑丹初遣散州衙官吏,只留下知州韦时中、户书、刑书三名官吏。
朝廷有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等六部,州县衙门则设有六房与之对应,即为吏房、户房、礼房、兵房、工房。
大致上,可用“富贵威武贫贱”六字评价六部。其中,吏部贵、户部富、刑部威、兵部武、礼部贫、工部贱,州县六房同样如此。
各房吏员头目为司吏,称“经承”,更通俗的称法是房书。如刑房头目,称为刑书,户房头目,称为户书。
明朝时,师爷制度尚不盛行。在州县衙门里,六房房书是实际政务的操持者,虽然地位不高,但作用非常明显。尤其是刑书和户书,一个掌管刑罚治安,一个掌管钱粮赋役,处于地方政务的核心位置。
韦时中出身吏员,以能吏自许。他见丹初连同知、通判都不留,却留下刑书、户书,便知他深谙下情,不可轻易糊弄。
刑书、户书二人都是永安本地人,世代承袭,一个精通律例,一个对人地钱粮了如指掌。
刑名诉讼与地方治安关系最大。明清两代格外重视先例,刑罚判决务求有例可循。因此,明清两代的法律,常常称之为律例。官员熟读诗书,却不习律例,涉及刑名都要倚仗刑书。
户房更不必说,掌管人口、户籍、土地、财政、赋税、徭役、赈灾救济等事务。州县人口土地多寡,富户官绅田产人丁,从来都是一笔糊涂帐。其真实情况,只有户书掌握,父子兄弟相承,为不传之密。
刑书最威风,户书最富庶,是州县吏员的头面人物。以刑书、户书为首的吏员,世代承袭,把持地方,在百姓面前威风凛凛。眼下,这两人以为丹初要拿他们开刀,个个如坐针毡,不敢抬头直视。
丹初见状,和何云相视一笑,说道:“哪位是刑书?”
“小人在。”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起身应道。
“坐吧。其他官吏都散了,你们在本帅面前不必拘束。”,
丹初换了副和颜悦色的面孔,说道:“本帅听说,州县之治乱,与刑名关系最大。刑名之好坏,又与刑书关系密切。永安州号称难治,你说说看,难在哪里?”
刑书看了下韦时中,又看了下丹初,赶紧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道:“回,回,回……回大帅的话,永安州难治,主要在于州内瑶人、侗人众多,占人口七成以上。
“永安地处偏僻,田地狭小,山险水涧多为瑶侗巢穴。瑶人、侗人之狡黠狠毒者,常常结交荔浦、大藤峡诸贼,出入两广地方为寇。”
刑书在丹初面前还有些惶恐,讲话结结巴巴,讲到这儿就说不下去了。
韦时中见状,插话道:
“大帅,韦某试讲一二。永安州,古称立山县(今为蒙山县)。洪武十八年,贼首黄日暖攻破县城。彼时,太祖爷对内修养生息、对外征伐北元,遂撤销县治,仅设古眉巡检司,以资控御。
“此后,瑶侗作乱,此起彼伏。譬如,成化元年,大藤峡贼酋侯大狗作乱,永安、修仁、茘浦、平乐诸瑶侗应之。为加强边疆,朝廷复设永安州,但瑶侗作乱仍未根除。”
“嗯”,丹初点点头,赞道:“老兄虽是流官,倒对永安的情况如数家珍,可见是下过功夫的。”
韦时中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道:“不敢,大帅谬奖。”
“本帅听说,你老兄担任知州多年,倒也颇有政绩。永安号称难治,这几年时局又乱,但永安反倒太平不少。请教,这里面有何玄机?”
韦时中不敢不如实奉告:“永安多瑶侗,瑶侗平则永安治。韦某技拙,主要倚仗莫氏。宋朝淳熙六年,莫氏捐资修建州署门前石桥,受到官府表彰,逐渐成为永安大族。
“之后,不管何朝何代,莫氏始终亲近官府,调处汉瑶。明朝瑶侗作乱,官府常派莫氏招抚,每每奏效。大明成化年间,朝廷决定复立永安州,莫氏献地筑城,招抚蛮瑶。朝廷也投桃报李,永远免除莫氏子孙夫役。
“因此,大帅若要治理永安,不妨假诸莫氏。只能莫氏肯为大帅效命,永安有望大治。”
原来如此。流官治理地方,往往倚仗当地绅衿。韦时中一辈子都在州县摸爬滚打,自然深谙此道。
至于广西,与其他地方又有不同。广西为边疆重镇,少数民族众多。西南一带,土司林立,朝廷的羁縻本就孱弱。南渡以来,朝廷威信丧失,对土司的控制更加无力。
丹初不由得想到,将来若得独立,必须建设一块牢固的根据地。云贵已有大西军,广东又为粮饷重地,只能在广西寻找根据地。
其中,又以桂西的柳州,桂南的南宁,最适合充作根据地。这两地都有瑶侗等少数民族,学会处理民族关系,对建设根据地大为裨益。
韦时中虽是个猾吏,却有丰富的治理经验,也有可取之处。
丹初不动声色,问道:“我听说,有些地方大族包揽诉讼,隐匿钱粮。这个莫氏,如何?”
韦时中不假思索,说道:“莫氏是诗书礼仪之家,善理财,家颇富,广田产。成化年间,官军滥用武力,诬民为贼。瑶人则拼命抵抗,死战不降。朝廷加兵数万,糜银数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