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乱哄哄一场闹剧终时,恰迎来了这年冬日的第一场雪。
南国之地,连雪花都格外清润秀气,簌簌落下,沾染在雪中人的眉梢发尾,似鬓已星星,一瞬白头。
“你!笑人?!”
薛衣人思及楚留香之言,痛心疾首道。目下铁证如山,容不得分辩,纵使他愿替弟弟担下这个罪名,也是徒劳罢了。
一直为祸武林的杀手组织,主使人就是薛笑人。
薛笑人死得很干脆,利刃割开咽喉,他自裁在了那位他永远也比不过的哥哥面前。
天下第一,天下第二。
一字之差,却隔如天堑。
楚留香帮小叶包扎好了伤口,她看着转瞬苍老的薛衣人,抬头瞧了眼他,又将软剑交于他手,独自慢慢走到了薛衣人旁。
她冲着他躬身长揖一礼,带着歉意道:薛庄主,我…”
话到嘴边,脑子却还是一片空白。小叶在情感上只觉十分抱歉,但理智上又明白是薛笑人无缘无故、无仇无恨地要先杀人,这应是他们薛家欠自己多些。
“小叶姑娘。”
薛衣人截住了话头,穆然说道:“昨日你登门拜访,我原以为你是为掷杯山庄而来,找斌儿只是托词,出手试过你。”
小叶怔愣住了,不明白为什么他忽然提起这个。
“你的招式没有凶气,我知道你不会杀人。所以,你不必为笑人的死而歉疚。”
薛衣人沉声道,“倒是我薛家,对你不起。”
小叶不知要该如何回答,只干巴巴地答了声:“薛庄主言重了。”
“老朽平生从不轻易许诺,但他日若你有所求,我定不会袖手旁观。”
说罢也不待二人回答,抱起薛笑人的尸首离去,几纵几落,便已淡出了小叶和楚留香的视野。
他既已走,小叶和楚留香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便同回掷杯山庄去了。
“你啊你,教老朽怎么说才好?”
张简斋又将一张污了的帕子甩进手旁的黄铜水盆里,浸血的勾针细线泡在水里,血色似轻烟从这些器具上袅袅漂起。
“你是武夫吗?不和人动手便过不下去了?”
出门前才好不容易施针压下她的伤势,结果两个时辰不到。不但前功尽弃,还添了肩头老长一道伤口,皮开肉绽,鲜血滴滴答答地淌着,差点没把他气得背过去。
针线翻飞在右肩皮肉之间,疼得她脸色发白,冷汗直冒,闻言讨好地冲他笑了笑,故意装作没听见道:“张老先生,能不能把伤口缝漂亮点儿啊?现在这瞧着,像只张牙舞爪的大蜈蚣。”
“嘴硬。”
张简斋横了一眼,手下动作却刻意加快了速度,“我当你是金刚不坏之身,没有痛觉。现在看来,你还是很有体会的。可惜也晚了,你现在的身体用不了麻沸散,否则到时候一睡不起,老朽可没有第二个小叶赔给香帅。”
“什么赔不赔的。”
小叶哈哈尬笑两声,借机偷偷擦了擦额前鬓边的汗水,“不过说到香帅,我确有一事想请您再帮帮忙。”
她笑得谄媚,张简斋心中升起丝丝不安,迟疑道:“你先将事情说明白,待老朽听过再做决断。”
“我想问您借一笔钱,还有…一包蒙汗药。”
他霎时警惕心起,问:“你要这些做什么?”
“我想要去一个地方。”小叶说道。
“赶路就更用不着这些了。你要去哪里,自与香帅说就是。再次就是左大侠,他定会为你备安排妥当的。”张简斋不解道。
她摇了摇头,说道:“我要自己去。”
四下里无人,她满怀希冀地望着这位既有本领又怀仁心的医术大家,期盼他能像成全那两双“冤家对头”一般,再成全自己的一次。
“自己去?”
张简斋自成名后,这是第一次生出怒冲百会的恼火,厉声道:“若是你一开始就想求死,又何必白费老朽与香帅诸多心血?!”
面对难得失态的张简斋,小叶哭笑不得,哭是哭她自己命不久矣,笑是笑总归还有人会为自己的身体性命而担忧挂念,也不枉她白来世上走一遭。
“自然没有人生来就想死,可是命数如此,无法改变。”
小叶舒了口气,随即和他道出了真心话,“我惹了大麻烦,总要解决的。这原就是我自己的事情,香帅已帮我帮得够多了,我不想再给他带来更多麻烦。”
“什么叫麻烦?夫妻本就是一体,哪里来的麻烦。”
张简斋恰好缝完最后一针,不舍地凝注着她,劝道:“他待你如何,你难道还不知道吗?那日他抱你前来求医,老朽直言,若非左二爷,我根本不能相信这么一个憔悴落寞的男人会是楚留香。你病了三个月,他就守了你三个月,事事亲力亲为,悉心周到。老朽平生所见,皆是生离死别,便知纵是长久夫妻,也罕有夫郎如他一般。我观你也并非对他无意,何以至此呢?”
“因为他的家并不在这里。”
小叶垂下一双眼睛,长睫的阴影投在眼下,细嫩白皙的手指如削葱根,指尖一下一下地点着桌面,“他的家是一艘船,船上还有三个好姑娘在等着他回去。我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