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如意走到外头,抬起脸,日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浓烈的血迹在她衣衫上开出大片的花。
宣王沙哑道:“如意,你杀了他?”
宴如意“嗯”了声。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仍然紧握着那把匕首,拳头止不住的打颤。
“原不打算让他死这么痛快的,可我,没控制住。”
她控制不住,一刀又一刀捅在他身上。
直至他千疮百孔,彻底没了生息,她还在用力往他身上扎窟窿。
宣王道:“苗苗,会找到的。”
宴如意麻木的点了下头,拖着沉重的身子,一步步往前走。
……
卓明月在清平镇的酒楼里见了云程。
他不失礼数,卓明月在他跪倒之前扶住他。
“不是什么太后了,你也不必这样见外。”
云程便不再拘泥,大大方方的坐下来。
卓明月以茶代酒敬他。
“恭贺凯旋。”
云程很痛快地干了,“算是扬眉吐气了。”
原来他们云家,也是夏朝鼎赫的武将世族,和他大伯云临在北稷山之后,连吃几个败仗,便一蹶不振。
从此云家人便鲜少被指派出征,哪怕行军,顶多只能做宴氏底下的副将。
“我这次挂帅,本不被看好,”云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幸而不辱使命。”
卓明月记得那回在宫中商议由谁出征西越之时,云程整张脸都是冷的,似乎拒人以千里之外。
眼下他眼中有了痛快的笑意,整个人生动许多。
卓明月道:“我相信,你会有机会立下更多不世之功,光耀云氏。”
云程握着酒杯,抬眸看她。
“你恨云家吗?”
卓明月摇摇头,“脱离云家,是我娘自己的决定。她不愿意自己的事牵累母族名声,我又凭何替她去恨?”
后来哪怕身处再艰难的险境,娘也不曾提起母族分毫,宁可毫无遗憾尊严地死去。
云程斟酌了下,再说:“姑姑她……我小的时候,待我不错。”
他比卓明月大了十来岁,对那个姑姑,是有印象的。很好看,性子也好。
只是后来再也没有见过她,家里人也不让提她。
长大以后,他想要派人找这个姑姑的下落,父亲阻止了她。
云程才知道,原来家里人一直都清楚那个姑姑去了哪儿。
毕竟长安就那么大。
可无论姑姑什么处境,家里人都不肯插手。
姑姑对敌国将领动心,又自甘下贱成了小门户的妾室,丢尽云家颜面,祖父勒令所有人不许管她死活。
可是没有姑姑,或许就没有今日的云程。
小时候,他生病身子发着热,头晕目眩,还被逼着在院子里提水桶扎马步。
日头正晒,他却没有汗,只是身子烫得跟火炉似的。
他实在支撑不住了,摔倒在地上。
水桶的水都打翻了去,凉意浸透了他的身子,也叫他清醒一些。
云程慌忙爬起来去扶水桶,慌忙认错。
“我重来……”
父亲端立在一旁,冷眼相对:“我云家不缺孩子,也不养废物。”
那一刻,云程忽然浑身无力,想就此倒下,不再爬起了。
他躺在地上,看着父亲走远,一次也没有回头。
有人匆匆忙忙地跑来,把他从地上抱起来。
他睁开眼,“姑姑……”
那时他已经七岁了,个子不算小,姑姑抱着他跑回屋子里,急声吩咐下人。
“还不去叫大夫!”
他迷迷糊糊中,感受到微凉的布在他额头上擦拭。
姑姑一直在身边守着他,给他换汗湿的衣衫,给他递水,夜里也没有走。
大夫说,他病得挺重,要好生将养。
可是次日一早,父亲就过来了。
姑姑与他起了好大的争执。
“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要叫他去操练,是人命重要还是操练重要!”
“这么大的孩子最不能惯,他尝到甜头,往后便总想着偷懒,久而久之就成了废人。”
父亲厚实的大手握住云程纤瘦的胳膊,要将他从病床上拽下来。
“哥!”姑姑把那只手拉开去,阻挡在他们之间,“程儿要有个好歹,你对得起他母亲吗,这是嫂子拿命换来的孩子啊!”
云程双手紧攥着被子,眼眶中泪水打转,无助地看着父亲。
父亲冷眼相对。
“若不是他,他母亲也不会死。”
云程一直以来都以为父亲只是严厉,严厉也是为了他好。
可此时此刻,父亲凉寒如刀的目光中,裹挟着冰冷的恨意。
原来,父亲是怨他的。
云程的四肢莫名地发凉,冻得打了个寒蝉。
姑姑怒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孩子是他自己想出生的吗,嫂子不是为了给你传宗接代,才生的孩子吗?那是不是该怪你呢?”
父亲一言不发。
姑姑用力把他推出去,“你脑子不清醒,好好去醒一醒再来见孩子!”
她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