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灰意冷,仿佛就要死了一般。 天蒙蒙亮的时候,宋泽终于下定了决心:“想我自幼苦读圣贤书,焉能临阵退缩、失信于人?我今次能辜负这位兄台的托付,他日也能在旁的事上背信弃义,那我岂不成了小人?焉能成为一个好官?”想到这里豪气又生,为自己将要踏入江湖恩怨又害怕又激动。 天亮后,宋泽倒空钱袋,拿出一多半托伙计去买了口薄棺和一些纸钱,二人又一起将那青年抬到后山上安葬。合棺的时候宋泽才突然想起,忙伸手到青年怀中一探,果然摸出一只青苗玉的镯子,触手冰冷,不似一般玉器的温凉之感,倒有股阴森森的冷气透骨而入。宋泽不敢多看,将镯子放入怀中,瞬间只觉得浑身冒凉气,说不出的难受。 当下起身往来时的盐官镇方向走回去,一路上见众多行色匆匆的赶考书生都迎面而过,心里更加难过。再加上他的银两所剩无几,不禁十分后悔自己豪吃一顿的事。他心地纯良,对青苗玉镯毫无贪念,反而时时害怕玉镯被抢,一直揣在怀里不敢拿出来看。这两日饱受寒气袭体的煎熬,白天还好,一到夜里,怀中冰凉一片,浑身止不住颤抖,如坠冰窟。 这一日终于走回乌家庄,到了大门口忽然想起那青年嘱咐他“偷偷地送”,心中嘀咕道:“圣人言,君子行事当光明磊落。我是送东西,又不是偷东西,为何要‘偷偷地’?万一被发现,又搜出我怀揣玉镯,那可真百口莫辩了。是了,我这便从大门走进去,请求拜见如烟夫人便是。”打定主意便要上前,忽想:“那位兄台让我对如烟夫人念诗,唉,那几句诗粗浅轻薄,岂能当众对女子宣之于口?唉,唉,这可……不如还是偷偷地送吧。” 宋泽不舍得再有什么花销,就在巷子角一直站到傍晚时分。酉时刚过,宋泽按嘱咐绕到东北角门,见门没上锁,便悄悄溜了进去。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屋舍层层,在暮色中若隐若现,窗子里透出的光与四处悬挂的灯笼如点点繁星,美轮美奂。宋泽不觉呆怔一阵,忙收神敛气,贴着墙壁提心吊胆地往前走。 月出西山,石瓦屋墙泛着青光,处处透着一股诡异。宋泽心里一阵发毛,突得打了个冷战,怀中玉镯散出一道奇冷无比的寒气。那寒气迅速袭遍全身,宋泽控制不住地牙齿“咯咯”打颤,倚扶着墙壁,两眼发黑,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只在身子下面自顾自地走着,也不知要把身子带到哪里去。 不知乱走了多久,宋泽突觉眼前一亮,头脑清醒了一些,感觉怀中那团冷气似乎有所收敛。环顾四周,但见枝枝粉色桃花,满目皆是,如烟似霞,如梦似幻。月光到此已隐然不见,四处明亮如昼,仿佛是从每一朵桃花中发出光芒来,无比奇异。 宋泽惊道:“莫非我勿入了仙境?”心中一片惊喜,又一片茫然。 便在此时,空中飘出一个女子轻轻的声音:“为何不跪?”声音虽轻,却自有一股不可违拗的神气。 宋泽全身一颤,不由自主地跪下去,心中喜道:“果然是神仙显灵了,不枉我苦读圣贤书,一心向道,今日终于得神仙眷顾!”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与神仙说话。 四周静了一会儿,先前那个声音冷笑道:“乌牧远的面子又大了,派来个捎话的,难道还要如烟阁的人亲自迎接么?” 宋泽脑中轰然一响:“如烟阁!” 那女子厉声道:“还不快滚进来!” 宋泽一惊抬头,见右前方的一棵桃树下,隐然有一扇敞开的小石拱门。当下心中一紧,起身走到门前,回头看了看满园的桃花,俯身进了拱门。 视野骤暗了下来,一条长长的甬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唯有石壁上插着几根极短的蜡烛头,发出奄奄一息的光。宋泽嗅到一阵阵淡淡的脂粉香气,心头突突地跳着。他已知自己并非入了仙境,而是正好闯进了如烟阁,脑中极力回忆着那晚青年的遗言,不自觉伸手入怀去摸索那玉镯。说来奇怪,怀中温暖,并无这几日的冰凉之感,倒似乎有些濡湿,心中不禁惴惴不已。 那声音忽道:“你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宋泽一惊,连忙把手拿出来,规规矩矩地向前走。走至甬道尽头,迎面撞上一堵墙,伸手细摸,原来是扇石门,门上凹凹凸凸似乎雕着许多精致花纹。宋泽用力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他沉了沉气,向黑暗中拱手行礼,说道:“晚生宋泽,是受人所托来拜见如烟夫人,转交一件要紧东西。”话音在石壁间回荡。 半晌,石门轰轰开启。宋泽松了口气,提步走了进去。 迎面似扑鼻的女人香气,却并非艳俗,而是一种温柔高贵、令人十分舒服的女人香,钻入了毛孔之中。昏暗摇曳的烛光映出室内层层的轻纱垂帘,这里似乎是一间庞大的石室,布置得甚为奢华,金雕玉砌的陈设,还有多不胜数的瓷器古玩,都在微弱的烛光中若隐若现。 宋泽心中惊奇道:“这位如烟夫人是何方神圣?竟似比戏文里宫中的娘娘还华贵。”正想着,垂帘一动,自帘后缓步走出一个粉衣的美丽女子,上下打量着宋泽,皱眉道:“你不是乌牧远派来的人。说,你是从哪里听到‘如烟阁’三个字的?” 宋泽忙道:“晚生是受一位兄台所托,来如烟阁面见如烟夫人,转交一件东西。” 粉衣女子皱眉道:“什么‘兄台’?叫什么名字,是何门派?” 宋泽搔搔头,愁苦道:“晚生…晚生不知!”话一出口,连自己也觉得甚是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