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所说的一般无二。但有些细节,还是瞒不过林遐的眼睛。
她与自己说着母子团聚,心中却似乎另作他想。
那么,一个母亲苦苦寻找多年不见的孩子,却不是为了母子团聚,那她到底想做什么呢?
他放任这场火起,也实在是心中好奇心作祟。……
远处看着浓烟滚滚,但庄园甚大,火势却并不十分严重,救火之人来来往往,朔月朝着目标奔跑,一步不敢停歇。
有人发现他似乎是张生面孔,试图将他喊住:“哎,你往哪去?”
身边人推搡他一把:“你看不出来?当然是去救火了,那边的火烧得最旺……”
“这是为了银子连命都不要了……”
林遐早先已有吩咐,但凡入庄园救火者皆赏银百两,同样的银子,又何必进火势最旺的地方冒险?是以四处火焰皆微弱下来,只有那一处还烈烈地烧着。
闲言碎语都被风裹走,朔月这次没走假山中的通道,而是走了门,大步进了东方夫人所在的密室。
甫一打开门,便被浓烟呛得咳嗽起来。
朔月驱散面前的灰烟,弓着腰四处环顾,只见这里的帷幔、床榻连带桌椅都已经烧得不成样子,昭示着这里便是起火的地点。
母亲……母亲在哪呢?
衣袖忽然被人拉了一把,朔月仓皇回头,东方夫人柔美的面庞映入眼帘。
她抓过朔月的手,二人一起向外奔去:“快走。”
太阳隐入地平线,黑暗将天地全数笼罩。东方夫人似乎很了解庄园构造,带着他自人烟稀少的后门直入后山,身后,自烛台而起的火仿佛无穷无尽地烧着,浓烟冲天而上,渐渐与黑夜融为一体。
一直冲出火场,朔月才恍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逃离出来会这么顺利?
但母亲的手温凉而柔软,有力地握住他的手腕时,一瞬便消去了他所有的忧虑。
广袤幽深的山林中,二人渐渐放缓步伐。一路奔行到漂浮着浮冰的溪水旁,东方夫人说:“坐下来休息会儿吧。”
朔月依言坐下。
在静谧流淌的溪水前,两人闲话。朔月注视着一根一根的新生的青草,如同溪水中的浮冰一般,一时一样茫然不知自己将要飘向何处,一时却又因为如此靠近自己诞生之所而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他犹豫了片刻,轻声道:“……母亲。”……叫出这个称呼的感觉很奇异。
想起什么,朔月从袖中取出一枚香囊:“这是母亲的东西吗?”
那是林遐给他的香囊。东方夫人从他手中接过那小东西,端详片刻,笑道;“正是。我绣工不好,不过这条衔尾蛇却是我亲手绣的。”
“是你出生后,我一针一线绣给你的。”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林遐或许很快就要过来,诸多谋算还没有理清,他心中有千言万语要问,但却莫名觉得安宁。
“火是母亲放的?”
“是。与其总是让林遐用我来挟制你,不如我自己逃离脱身。”东方夫人轻声道,“你今日过来,实在太冒险了。”
“一时没想那么多。”朔月顿了顿,“母亲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母亲接下来作何打算?”
东方夫人却反问他:“你想见长明族人吗?”
“其实没有那么想。”朔月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去,“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所有人都不要记得他们,找到他们。”
长生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作为能带来长生的长明族,最好的归宿还是被世人遗忘。
东方夫人微微颔首,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不得不以袖掩住口鼻。
借着黯淡月光,朔月看见了那衣袖上的血迹。
“您……”他忽然一怔,想到了长生的来源。——是自己。
是自己的不死之身,掠夺了族人和父母的寿命,让他们寿数短暂、疾病缠身,难以像常人那样自然终老。在自己享受不死之身时,他们正痛苦而挣扎地活着。
包括自己的母亲,即使他不是长明族人。
多少有几分医术在,朔月忙乱地探上她的经脉,只觉得脉象混乱,无法分辨究竟是何病症。
“无事,老毛病了,这些年总犯……”东方夫人摆摆手,含笑着让他不必担心,“你不知道,你阿爹也有这毛病,还有他那一大家子,我看是世代传下来的毛病,却连累我也得上。”
“改日我去了地下,一定要好好骂他一顿出气。”
听着母亲的安慰,朔月却沉默下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山林外却响起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呼唤的声音。
林遐的声音在幽幽山林中回荡,如同鬼怪在寻找可以栖身的魂魄:“朔月?朔月?你在哪儿呢?”
灌木掠动的声音哗啦哗啦。朔月猛然站起身来。
不能让林遐知道自己已经见过母亲,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正与母亲在一起。他摸了摸袖中藏得极深的匕首,心下转圜片刻,决意先带母亲离开这里。
却在此时,东方夫人再度剧烈地咳嗽起来,口中咳出的鲜血几乎染红素色衣袖。她一面咳嗽着,一面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