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日,未时;随州,随县北郊。 一条五六尺宽的土石马路上,六骑人马分了前后两排缓缓前行。 前排三人从模样看是该是一对夫妻和一个儿子,三人穿着都整洁,微有几分贵气。这三人,一家之主居中,夫人在右侧,儿子在左侧,儿子腰间挂着一柄宝剑,背上背着一个小包袱。 他们身后十数步处,也是三人,四五十年纪,每人都背了一个大包袱,腰间佩着一把大刀,穿着却是家丁模样,显是前面三人的家仆。 六骑人马都在小步缓行。 后边的三个家丁见前边的主人在随口谈话,而且左右山势低缓空阔,不用担心危险,他们三个也边走边低声闲谈,消遣时光。 行间,前头的男主与儿子说到:“六年前,我和你母亲贩景德瓷去洛阳,归途走到许昌襄城县西南的山野时,遭到山贼围堵,差一点人财两失,就是少林寺的大和尚救了咱们两人的性命。” “从那以后我和你母亲就常去寺里布施祈福,时日久了,与大和尚便也很熟识了。咱们家虽有几个钱,但到底是中小富人家,那少林寺的大和尚是什么样人?人家可是一寺之主,管着四五百僧众,方圆数百里的百姓都知道他的名声。大和尚能够瞧得起咱们,咱们真该好好这份福缘呢!” 顿了一下,又道:“七年前关中大旱,饿死了成千上万的人,饥饿之中再生盗匪,又不知有多少人受苦受难;五年前的夏季黄河发大水,听说又冲毁了两岸三四千户人家,一时山东地区偷抢成风;四年前徐州爆发瘟疫,听说病死的民众达五六万之多;三年前西蜀出现大地震,又死了三五千人。” “这只是见于各地府册的大灾大难,而其他不见府册的小灾小难,更是难以计数的啦。人生苦短,这话说的可真没错。要不是放不下这点家业,放不下你,我与你母亲恐怕还真要随大和尚到寺里修行去了呢。” “大和尚说我和你娘都心善,有修佛之根,放不下家业的话,可以在家修行从善。那寺里给我和你母亲誊抄的《楞严》、《金刚》、《地藏》、《华严》、《无量寿》等佛家经书,便是让咱们居家修行用的。” “其实人生苦短,咱们普普通通的人家,一生能平平安安的,一家人能在一块,就是莫大的福分了。我和你母亲都是黄土埋过半身的人了,年老咽气之前能盼见你讨个媳妇,结个姻缘,小两口欢欢喜喜地生几个孩子给咱们抱一抱,我们也就知足了。” 男主名叫夏衍福,是个做买卖的商人,他儿子名叫夏笙。 听了父亲的话,夏笙道:“父亲你可别说这些土埋气断的话,孩儿还盼你俩能活过一百岁去呢!咱们家一有余足便积德行善,一家三口都心地善良拜菩萨,我想菩萨也会保佑咱们岁岁平安的!” 夏衍福与夫人听到儿子的这句话,虽然知道古往今来活过一百岁的人寥寥无几,但还是感于儿子的爱心与孝心,欣慰地笑了笑。 夏笙又道:“至于讨媳妇的事,那得看姻缘怎么样了。我常听人说,姻缘来时,挡都挡不住,姻缘没来,就是烧香拜佛,也求不到。再说了,孩儿不是也才二十来岁,还年轻的嘛!” 夏衍福道:“二十岁不小啦!这一年年的,光阴快得很,一个转身,三十岁可能就过去了,到那时再想讨媳妇,可就难了!街坊里那些三四十还没讨得老婆的光棍汉,你也不是不知道,家里也没有多少钱,这辈子只能在家里做个没有光脑袋的和尚了!” 夏母道:“你爹说的也有道理,这个事情可不能掉以轻心。咱们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和你爹都盼着你好呢。” 夏衍福道:“也就是你一个儿子,要是你不能成家,咱们老夏家,可就得绝了后啦!真要那样,等我年老咽气了,到了九泉之下,可怎么有脸面面对列祖列宗啊!” 夏夫人道:“其实咱们虽然不是大富之家,但在县城里也算过得去的人家了,而且笙儿生得也不是见不得人的相貌,为人也踏实善良,讨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的媳妇该是不难的。” 夏笙就着夏母的话回道:“所以嘛,你俩就别太操心我这事了。”夏衍福道:“怎么能不操心呢,这世间说不准的事情可多了!这样吧,等你过了二十岁生日,我和你母亲直接找个媒人,给你说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的女孩子就是了!” 夏笙微微一惊,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道:“那样行吗?”夏父道:“怎么不行?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都是那样过来的么!” 夏笙道:“要是媒婆说了一个我不喜欢的呢?”夏父道:“那你想怎么样?”夏笙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好歹…好歹也要让我见过一面……” 夏衍福知道了儿子的意思,随口道:“人家还没出阁的女孩儿,怎么好意思让你去看呢。”夏笙道:“不看一眼,我怎么知道她长得怎么样,是胖是瘦,是美是丑?” 夏衍福道:“不是有媒婆会看的么,到时候找一个名声好的,办事可靠的媒婆,自然就错不了了!”夏笙不善争辩,而且一些心里的话,年小的他还不好意思开口,于是默不作声。 正这时,六人走到一个岔路口。夏笙道:“父亲母亲!你俩且先回家,孩儿去城西的五姨妈家里和表弟妹们耍几天再回东城来!” 夏衍福闻言,道:“她家两个十几岁的小孩儿,你和他们玩个什么!你表妹现在还不满十四的吧?你是想娶她,那也得再等几年了才好!” 夏笙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