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壑稀稀拉拉的院落中,只有最偏僻的一处栽有青竹,也只有这一处隐隐有着琴音随西风传来。 这是独属于有些年代的瑶琴音韵,凝在秋风里,拂遍原野却久久不散,弹奏的曲子名作“冬凛三拂”,是陈殇许久以前便已认得的,如梦如幻般与回忆重叠起来,竟在这哀曲格外多出了一些悲凄来。 秋风送来的琴音中,陈殇似乎一下怔住,整个身躯一下变得无所是从,又怀着无穷希望看向那琴音传出来的地方。 陈殇人生之中学的第一首琴曲,便是冬凛三拂。 但真正望见那院落的时候,眸子当中却平白增添了一些失落的黯淡来,将这回忆吞进心里。 无瑕的玉佩从去了束袖的袖子当中滑出,无声地落在陈殇的手中,又随着陈殇走进那院子当中。 院子里坐着一位老人,轻轻地抚着摆在膝上之七弦琴的琴弦,对陈殇这一个来客似乎不屑一顾,就是连头都没有抬上一下。 陈殇心思一动,当即将那玉佩举过头顶,就地低头跪下道:“李管家让小的来请,请大人移步秦府。” 这“冬凛三拂”的音韵仍旧未停,那老人也痴痴地望着膝上的七弦琴,手上的“冬凛三拂”却又渐渐变为了另一个调子,变得庄严肃穆起来,如同白山黑水的寒冬般,万物沉寂之下又格外透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生机来,陈殇仍旧跪着,静静地听,似乎等待着。 几乎一炷香时间过去,那老人终于开了口,目光却从未移开过膝上的琴:“小伙子……老头子问你,你会琴么?” “晚辈不会……大人还是尽快回秦府的好,不用与小人一个仆役浪费时辰了。”陈殇仍旧沉浸在这久已相识的琴音当中,声音里却没有一丝破绽,只是透出了一些恳求,真似一个不起眼的仆役。 那老人叹了一口气,“冬凛三拂”也同时戛然而止,陈殇有一瞬极想要抬起头来看一看这琴曲为何停了下去,但却忽然醒悟一般克制了住,将这抬头欲望默默忍下了心中去,就是连双眼里的眸子都没抬起来过。 “你会琴么?”那老人轻轻望向跪在地上的少年,眸子里闪烁着期望的光芒,似乎极诚恳地想要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年答应。 一阵沉默中,陈殇终于开了口,道: “小人从前也是户读书人……不奈考官那里无钱打点,便要让小人自此不能从仕,小人一怒下痛骂了这考官,被县太老爷下了狱,家产也尽数抄来赔给了那考官,还欠下五十两银子,投来秦家做工……若非心里澄澈,万万不敢奏琴与大人听,怕大人污了耳朵。” 那被横在老人膝上的瑶琴被轻轻地抛在陈殇面前,大笑声中传来一句话:“弹一弹罢,若是弹得不好也不怪你。”说罢,轻轻望向了陈殇身前的琴,等待着眼前这个少年弹奏一曲。 那落地的七弦琴终于被陈殇捡了起来,同样盘坐下来,将那琴横在膝上,随着第一声散声从琴上飞出,便也是一曲“冬凛三拂”。 那老人神色中终于透出一丝和蔼来,陈殇却并不发觉般,琴音在十指间迸发而出,凛冬的模样便渐渐清晰起来。 初开始时,陈殇久未碰过琴的手仍有些不大习惯,曲子不由地弹得快了许多,倒是失却了意境;但随着弹的愈来愈久,曲子也渐渐勾勒出一片荒凉来,真好似大雪弥散,山林间只剩寒凉与死气,与方才那老人所奏之意相比,失却了一抹生机,换来了一抹迷茫。 虽仍是深秋,但这小院当中便好似真正蒙上了一层冰霜,冷气扑人,那老人却也并不惊讶,只是轻轻望向那少年,静静听着;最初时玩笑一般让少年试弹的心思也随着秋风消散,倒是右手在空中弹拨,似乎是细细品味这琴曲的另一番滋味,看向陈殇的眼神当中也不由地多了一些对后辈的慈蔼。 便是这样一刹,院门被一下推开,李部邯走了进来,将一包药粉扔在陈殇面前;又向着那老人长长作了一揖,道:“秦家里近来变动极大,不知长老是否知晓?”说罢,又望向陈殇道:“之前给你的那块玉佩上喂了毒,再有几炷香你便无了性命,还不赶紧将解药服下?”见到陈殇虽停下弹琴,却也没有拿那药包,只是静默地望着自己,登时将那包药粉捡了过来,从药包里捻起一点粉末吞服下去,这才递过。 原来陈殇于那时观中,于三清像后将布袋子里的秦肃一同捆在了房梁上,反倒将中间的一人大小的玉清像装下袋里,李部邯虽说武功比陈殇高出不少,但奈何陈殇欺他被毒麻痹了真气,观中黑暗加之天已黄昏,失了真气辅佐的武寿德决计看不出,感受到布袋子重量相差不多之下自然会认为这便是“二少主”。 故而陈殇能有这样把握放武寿德去秦家,即便是出了插曲,自己握着所谓“二少主”的性命,即便悖了先前诺言要挟秦肃,照样能全身而退。那李部邯的意思陈殇十分明了,这个秦家的家主要杀他,他便意欲要靠着“二少主”上位活下来,那么自己手里握着的“二少主”就成了他的命脉,即使秦家要杀他,这个李部邯却也不能不保他。 而那李部邯哪里是被家主呼去,只是想支开陈殇看一看那布袋子里的是不是那二少主罢了,但方才将武寿德灭口之后一寻,却只在那布袋子里瞧见一个用香炉装上的玉清木像。 如此一来,李部邯这样果断地杀掉一路知情的武寿德,反倒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那玉佩上被李部邯作了这第二手准备,毒并不立即致命,是以能够让李部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