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旁人不知,但陈殇心底里却无比明白。 那有些腐臭的面皮,赫然便是先前那所谓“唐门郎”的尸块之一,那块木牌虽是不识,但也该是那人身上物事。 为甚么要将这两件物事拿来予自己看,是为了让自己偿命么?陈殇抬眸望向那朽木中的另一双眼睛,闪出些疑问,也暗暗藏着鱼死网破、欲死里求生的坚狠。 无论怎样重的伤势,都大可交给遥遥无期的前路,唯有性命才重要。陈殇如此想着,心里也思量起若以残疾为代价,能否逃脱。 但那人却迟迟没有动手,只是示意陈殇将那一块木牌拿上,陈殇始料不及,一时不知该怎样,但终于拿起了那木牌,左袖之中的短刃握得也紧了,预备着打落飞来的暗器。 但意料之中的奇袭却始终未至,陈殇望向手中那木牌子,翻过反面来,瞧见一个古体的“墨”字。虽静静躺在自己手中,却比之奇袭更为摸不着痕迹,朽木面具之下那人的心思也难以猜测。 眼见从那矩子身上寻不到端倪,陈殇又向余光处瞟向身侧,却蓦地发觉原来除却这墨矩之外,墨家的亦是一般怪人,似乎皆被谁抹去了一切,这一群人眼眸之中瞧不见半丝情感的光芒,且不用再说流露思想,似是痴愚,却比之陈殇见过的所有谋算更令人不安。 终于,陈殇暗暗预备试探一番,率先开口,打破了这股肃穆:“矩子甚么事吩咐?” 但此话问出,竟无以人应答,只有戴着朽木面那人开口,却亦是答非所问:“陈殇,陈清怀,浩然宗嫡传弟子,准入墨家学艺,去向不问。”说罢,又是一阵沉默。 陈殇心中疑问甚大,问道:“墨家怎么准许我学艺?” 与方才一般,无人应答,陈殇讨了一个无趣,忽而那朽木面具之下传来一道声音:“自千年前先祖死,墨家终无矩子,江湖流言,不足凭信。”闻言,陈殇又问:“那墨家既无人领首,怎么延续至今?”料想这些人并不会杀自己,便将心底疑惑抛出。 那朽木面下之人道:“尚贤尚同,每一日各地墨家便会重选领矩,既是自己选出,便当循令,若领矩不智,明日又择。墨家之中,便是领矩也须守先祖之十规,故而节用,此中无所可贪。又以破百姓之桎梏为标,欲碎贵门皇户,使天下之资同用,则人人劳作,生资不尽,故而路不拾遗。墨家众人大多皆是走投无路的苦命人,靠着自己原先技艺于墨家中谋生,谁若逾矩贪赃,那墨家无一人将会放过他。” 说到此处,那人取出一块破布,道:“这是领矩凭证,约莫明天便会交予另一人,我不是墨矩,墨家也不会再有一个如先祖一般高尚机明的墨矩了。”说着,将那破布收回怀中道:“陈清怀可入墨家,自然可以多问些问题,有疑则说,一一解答。” “你们怎么找到的我?”陈殇轻轻问出这一句话来,毕竟现下若行踪泄露,便是灭顶之灾,墨家的不杀自己算是侥幸,可江湖之外的人也会这般好心么?他们最初还会因猜测自己身上没有‘秘法’而相互达成平衡,让自己捡一命回来,可现下将三个月来追杀下,自己仍旧活着,那便是自己身上真没有秘法,那些大门大派之中也会有人坐不住。 人便是喜好不劳而获的生命,这是本能,都希冀以最少的代价换取更多东西,只消能从陈殇这里拿到所谓秘法,那江湖上的名声又算得了甚么?活下来便是江湖的底色,没有相匹配的实力,不论再好的名声,皆会被人杀。想活下去,不断增强自己的武功,又抹杀一切可能对自己的威胁,永远做一个别人敬而远之的武学宗匠,不论善恶,都可善终。 那三个月里无人向陈殇动手,皆因大门派仍旧碍着所谓“不赶尽杀绝”的原则,小门派怕杀了陈殇之后给大门派杀人越货,所以陈殇便能在这大人物间交手的棋盘之上活下来。但只要自己在试探一般的追杀之中活得越久,“身上有秘法”一件事便越藏不住,也会渐渐有些江湖名宿向自己出手,陈殇不知其期限何方,却隐隐知道那灾劫不远,这也是为甚么一定要趟秦家浑水的原因。 那领矩回道:“你杀了墨家一人,他身上有机关,借匣子里的指针可以寻到,他的木偶坏了,墨家也有感知。以墨家的手段,找到一个杀了墨家的人,并不奇怪。”说着向身后几人指去,道:“他入墨家之前是个屠户,现下依旧是;他是世家里的奴仆;他是城里的石匠,我也不过一个木工,只识了两字,读了些书,才成了领矩。我们皆出自世间尘俗,只消你不离开人间,都有墨家的人。” 闻言,陈殇稍稍安定下了心神,道:“墨家肯许我学艺,又是为了甚么?”陈殇究竟不信世上有无价买卖,又想起路上被骗数次,即便知道墨家不会杀自己,却也难以不去思索背后之意。好在墨家不似那李部邯,万事皆要控在自己手里,让自己做事而不明示原因。 领矩道:“你要活下去,墨家便让你活下去,却只望你不要再去动江湖上屠戮浩然宗的门派。江湖现下既为定矩,则万物有理,若你只为了所谓师门仇,杀了江湖众派,则江湖难免一场血烟,万人死腐,不合墨家非攻之意,墨家便要出手阻拦。倘你放弃,则可入墨家学艺,不受性命之胁迫,走一条明路……” 陈殇忽然大笑几声,打断了那领矩言语。 明路?放弃? 仅仅为了活下去复仇,陈殇便在体内养了三个月剑气,生生受了三个月脉痛,又瞒着良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