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炷香前,那老少三人便到了五蛊寨所寄林外。 不熟悉对方功夫招数,不熟悉对方地形地势,不熟悉对方实力深浅、人数。 玄森教能收罗数千教众,全因幻术。 只是一朝阵起,黑烟便弥漫在整个红叶林,一切色彩都散去了原来的颜色,化作漫天墨色,凝成不尽变幻的人影,又隐隐有厉鬼呜咽作泣。 天色玄黑,地色泥黄,却压不过那飘浮的墨色。 三人如若地府里来索命的无常,化作穿梭暗影,在林间收割人命,转瞬间便已用火烧杀数人。 这火是玄森教秘术的一部分,用硫磺、烈酒所制,又以左臂捆缚火折点燃。原来是用以对付多人相搏情景,却也另有一番防备蛊术的效用,故而被三人这般使用,并不对招。又被三人配以幻术掩盖,中术者只觉得眼前一道烟火飞过,身上便已然着火,无力回天。 正杀十二人时,那缺了右臂的少者忽地觉得体内真气被渐渐剥走,心中一惊,回身洒下一片火油,却一人也未曾被烧着。只觉经脉之中的真气渐渐被一股无形的力吸入丹田,又诡异地消失在那里,下意识想要惊叫出声,却怎么也叫不出来,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 忽然,少者发觉有什么抵上了自己嘴唇。 “你看见了我的郎君了么……”那身后传来的声音似有无限悲怨,像是哽咽。 只见半空之中血烟迸发而出,少者倒下尸身的腹部钻出一个蜈蚣模样的小虫,轻轻钻入旁侧一人紧裹的袍里,又爬上了那白袍女子的脸,绕过两只早已瞎了的眼流下的血泪,钻入微微张开的口中。 只见少者的尸身动了两动,忽而桩子一般站起,颈部骨节炒豆子一般响了两声,将头转向余下二人的位置,在二人惊疑的目光之中如电一般钻上,转瞬间袭杀向最近的老者。 …… 替林源疗伤那人中蛊,拼一口气逃向殿主所在的破观,老者死亡。 …… 汪云鸿将目光移转了开去,不再理会倒在自己面前的教众,而是看向了其身后缓缓走来的白袍人。 那步子不紧不慢,失魂落魄般不似活人,却好似一具死了许久的尸体。 白袍飘扬着,缓缓走近这处破观,汪云鸿的目光又转向了倒在身侧,口吐血沫的教众,忽地瞳孔一缩,双手作爪状,双足一跃,双爪捉在观上屋瓦,腾开身去;余布方才瞧见倒在地上那人腹部有异动,便登时惊运真气护住秦肃与自己二人。 余下教众慢了一步。 “砰——” 似是什么爆炸了,那人尸身之中的脏器已然消失,爆出雨点一般密集的虫群,转瞬间爬上了数人面皮,咬开血肉向下钻探,登时哀嚎声、怒骂声四起,却又渐渐消弭下去,破观之中很快便只余一片死寂。 虫群被汪云鸿轻轻避开,余布是抬手一轰,虫血飞溅。 “郎君……你在哪?” “郎君……你在哪?” 汪云鸿站在屋檐上,静静望向那白袍女子,自己脸上无喜无悲,原是一副狼相;余布将秦肃护在身后,小声道了一句:“二少主快走,这里由老奴断后,此处离秦家并不算远,快些回去。” “那余长老您老怎么办?”秦肃有些惶恐,望了一眼门外地上惨不忍睹的尸身,又看向余布的面庞。 余布笑了一声,走出观外。 仿佛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腾涛手”。 一出破观,那笑便消弭在了凝重的神情之中。 若是自己先前尚年轻时,还可与这施蛊的对上,只奈何岁月夺走了一切,又若秦肃仍在,自己便多了一层顾虑,怕是来年今天成忌日。可不奈秦肃顾忌太多,不论自己怎样劝说,估计仍会留下,一片赤诚好心,却比闪着寒光的利刃更加要命。 要是此处是那姓陈的小魔头又会怎样?余布暗自想着,倘若这小魔头遇见这般情景,怕是都不用自己说,呼吸间便不见了人影。这便是陈殇比之秦肃好的地方,或他没有秦肃那样善良,但决计不会将自己置身危难,不会因为一腔热血将性命赌上,而是缜密的思考之后做出决断。 令人寒心的……那小魔头或会记得别人对他怎样好,但并不妨碍他利用别人。 伤害他人同时,也害了自己,或一辈子活在彷徨之中,何苦呢? 越是这般猜想,余布便愈加好奇,三个月间,究竟这娃子经历了什么,从浩然宗那样纯良的好人,成了今天这一般模样? 但陈殇仅仅是为了复仇罢了,他本身便是个自私的人,愿意为了回忆之中那一抹被夺取的光芒而死,既自己能死,他人也可。路上所教授的也只是些许实战经验与谋算用法,原来为是伤害陈殇的,却被陈殇用来伤害别人。 执念、迷惘、恻隐之心、狡诈、果决、犹豫……能在一个人身上出现,也是件怪事。 不过现下大敌当前,余布也不好想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当下整理好心神,望向了那风中摇曳的白袍子,又从眼角望向汪云鸿。 那白袍子走得近了,汪云鸿却不见了。 余布似乎预料到了什么,抬手一道罡气击向那白袍人。 罡气飞到的同时,汪云鸿也如余布意料一般,鬼魅一样出现在了那白袍人的身后,一爪削去。 如同二人初见时般默契。 原来忘年交,现已陌路人。 便在汪云鸿手爪碰到那白袍的前一刹,忽地听见了那白袍人喃喃一般的言语:“郎君,你在哪……”心底登时钻出个不祥的预感,撤了爪,一足勾向那白袍人下盘,只消这人反击,自己便迎面一爪,绝不会落了下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