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殇在东房觅了个不大透风的房间,将行囊放在了一旁,看着中间简朴的床褥。 暖和,真暖和,就好像春日来临一般暖和。 似乎已经两三天未曾睡眠了,陈殇总是处在一个困乏的状态。 在一个地方住下,便又要很快为了活命而离去,一路上的自己从来便未曾停下过步伐,几度因为劳累而昏迷咳血,乃至于几乎要在无意识之中死去,都没能使陈殇活下去复仇的心有所动摇。 三个月的追杀,始终忘不掉的仇恨与对师门的悲哀,如同无边的阴云,始终笼罩在陈殇身上,可谓寝食难安。 这些天不但为了更好的掌控局势,自己未曾睡眠哪怕一刹,又接连的动脑劳神,加以愧疚等情绪的迸发,若非前些天得以在树下睡了一宿,怕是即刻便要暴毙当场。 不过…… 这一路以来的苦难,都被这墙连同风雨一齐隔在了外边。 火盆子散发着具象化的橙黄温暖,映着开了一条小缝换气的窗,照着纷纷扬扬的雪与墙上木头的丝丝纹理。炭在火盆里“吱吱”地轻响着,漫漫长夜之中也仅剩下了风雪声与这火灼声。 但这不用再颠沛流离的安宁再度降临时,陈殇竟觉得无所适从起来。 半夜里自己烧了水洗澡,这几天的风尘血腥终于洗去,陈殇又成了先些时候英华外露的少年人模样。 不过恐怕这普天之下,也只有这一位少年人的眼中没有了半分意气风光。 时间太晚,且不管衣服脏乱的事,陈殇勉强从行囊之中捡出一件比较干净的衣服换过,便躺在了床上。 这被子的柔软好似天上的云,也并不像是兵器那样寒冷,尽管仍有寒风不断透入,陈殇却睡得格外的安宁。 这一次,是浩然宗还在时,自己与一众师兄弟相互玩闹的情景,师父还活着,也并不肃所谓门派戒律,只在一旁微笑着纵容自己一众孩童玩耍。 那是陈殇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尽管想要再度见到,也只能是梦中。 但这并不妨碍远游人的思念与欢欣,虽说梦境转头空,但总能暂且固执地认为现实才是梦境,在梦里流连忘返。 他睡得是那么安宁,嘴边还挂着微笑。 枕头却湿了。 第二天,陈殇将枕头用绳子捆了,晾在东房屋檐上,便差秦家的下人将自己衣物洗干净,已然准备后天去谷南王府。 这是领矩让他休整的时间,可要好好把握才是,千万不要浪费了。 余布的琴被放在了东房的大堂上,陈殇便轻轻端坐在前端,复跪下磕了几个头,便将琴拿在了院落之中最后一次见到余布的位置。 天音、地音、人音…… 毕竟冬季清晨,这冬凛三拂却也应景,曲中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肃穆,是向着死去的人送别。 但毕竟琴韵如同陈殇、余布那样的人尘俗少有,又是街道无多少行人的清晨时分,这样好的曲子,便随着冬风散在了空中,无人赏识。 不过原来便是祭奠给死者的曲子,又何须旁人来扰呢? 陈殇一曲弹罢,将琴轻轻地倚在一旁,便坐在了积雪之中,将背上折霜解下,望着上方系上的剑穗出神。 前些天自己杀那锦衣卫千户时,用的便是九殇剑典所载的第三重心法,现下却再也找不到那一刹的灵感与体悟。 或许这剑典从来便不执着于一招一式的钻研,而是更加自然的道法,是一个人的心境,不同的心境自然也会有不同的提升。 每个人都是有不同色彩的灵,与其执着于他人剑招的钻研,还不如说唯有自己与手中的剑才更为重要。 这便是九殇剑典心法要义。 汪云鸿早早便从东房之中出来候在在院落一角,此刻望着院中静坐的陈殇,想要问些甚么,却终于换作了另一番言语: “陈管家似是要远游,路上艰险,生死殿便赠与管家一招数,可以面对多位敌人时候用。” 陈殇却并不答汪云鸿的话,将剑身细细借一旁霜雪擦拭,道:“前路漫漫,哪是一招两招能够解决的,殿主好意,陈殇心领。” 汪云鸿听见陈殇认出自己是生死殿的殿主,一时惊奇不已,却转瞬间想到自己殿主腰牌便悬在腰间,倒也释然。 他并不怎样相信陈殇,但现下自己却不偏不倚地被陈殇把握住了,即便陈殇现下不杀自己,也总是有些心中不安,便一定要将一功法教授过去,意在告诉陈殇自己仍旧有用处,可借此暂且稳住与陈殇的合作关系。 但汪云鸿却并不知道,陈殇如今已然倦怠了,也再也提不起半分算计的欲望来。 随着叹息一声,陈殇也明白汪云鸿的心思,当下向着汪云鸿作揖道:“那便请殿主教我,有如何招数能够在多人围攻下占上风。” 汪云鸿轻轻一笑,不知从何处拿来一个血肉模糊的物事,放在手中捏碎了,血浆便漫天飞迸,腥臊不已。 只听汪云鸿道:“或许真正以一打多并没有胜算,但至少可以凭借人的本能吓退旁人,我如今教给陈管家一招处决方式,能够使得相搏之中可以最大化造成恐惧。” “没有人能够逃得过心中的恐惧,幻象也好,血腥也罢,都是为了震慑心神的物事,也是为了辅助武学的施展。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排兵布阵尚且讲求气势,只消败去别人气势,自己便能借此稍压一头。” 这武学理论陈殇自然明白,只是若要实践却总是差着几分。 汪云鸿轻轻在自己身上比划,示意陈殇长剑如何巧妙刺入腹部,将内脏也一并连同自己真气拔出。 此中夹杂着兽形功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