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城,官邸。 血流成泊,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见证了方才之战。 锦衣卫副千户楚迁喘着粗气,右手执刀,左手死死摁住右胸的巨大伤口。 毕竟伤及紧要血脉,点了止血穴位后也不见得有几分好转。 而那领矩脸上带着那朽木面具,已然被血打湿,身上伤痕累累,左近还有逼来的锦衣卫…… 一道如狼兽般的身形腾入包围之内,随即便是一道大幻境的展开。 来人是汪云鸿,冥教亦由他掠阵。 陈殇站在迷雾之外,望向阵中的领矩。 他生于百姓,便可以将自己的命托于不知会不会成功的刺杀,以求能够开仓放粮。 可是,人间不会留意这样的赤心。 世人追逐欲望,便以争夺,争夺起恩怨,恩怨即江湖。 江湖之中,善心少,才显得可贵,侠也因此而得到赞颂,因为侠不自己,所以才成就其伟大。 陈殇叹息一声,那领矩已然疲惫万分,在阵中腾挪,却不见有半分离开的念头,只猛烈攻向一侧站着的几个州官,却都被锦衣卫间配合着拦下。 该动手了。 从阵外到阵内,正是从无到有的化形,更是幻境里最难以防备的攻击。 一道寒芒自从天际而来,自领矩背后贯穿了过来。 后心中剑。 那领矩的朽木面具里,是双纯粹的眼,其中光芒渐渐消逝,又转而望向了陈殇来。 眼里并不夹杂愠怒,更没有半分惊慌恐惧,只是些无奈,又好似在嘲笑着自己。 直到最后,他也没能完成他要做的事,反而将事做得更糟。 “嘭——”机关将整个官邸刹那间震塌,几个州官脸色吓得发白,却也难逃被掩埋其下的命运。 陈殇向后纵跃去,冥教的人还在操纵着幻境,当锦衣卫反应过来时,已然有重物落在了身上。 大风飞扬,吹动陈殇衣袂,陈殇望着塌方官邸散下来的满仓银子,一时无言。 几个墨家的门徒从幻境之中脱离出来,竟看不出是陈殇杀的领矩,相顾一眼,向陈殇作揖。 陈殇不明就里,一时间有些不宁,望向那领矩的尸身。 败露了? 听一人向自己道:“是上一任领矩吩咐墨家,若此行他死,便让你来当任领矩职位。” 此言听罢,陈殇既是逃过一劫的欣喜,却又是更深的一点唏嘘。 自己杀了一个好人,那领矩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他的变心,一腔信任竟换作了捅向他后心的长剑。 甚么称作罪孽呢?陈殇的眼里泛着错愕与兴叹的光,却没有悔恨,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去。 陈殇望向领矩拼了命也要换来的官邸仓库。 仓库没有粮食,只有贿赂巡查官与自用的赃钱,而原来重税交上来的粮,便早就成了银子。 只是来不及转移而已。 混账。 陈殇拿起腰间的酒壶来,朝折霜剑身上喷了一口酒,又掏出一块布将剑上的血迹擦拭去,走向那废墟搜寻还活着的人。 一个猪也似肥大的人在屋梁下扭曲、挣扎,看陈殇走来影子的眼里满是惊恐。 没有人想死,更不会费了半辈子敛财还要去死。 “饶过我!大侠!大侠!绕过我好不好啊!大侠!”那被压住的州官拼了命要挣脱,却怎么也逃不出来。 陈殇望着那人双眼,倘若这粮仓里面不是银子,或许他还会慈悲一下……但现下却不再可能了。 在冥教之人、墨家残众的注视下,陈殇将长剑刺入了那人的后背,又冷眼将刺入的剑旋转起来,进一步破坏那州官的内脏,只听见骨折声、惨叫声与空气与血液的抽搭声响作一片。 接着,陈殇在街上百姓的注视下,将仓库之中的银子搬出来一小锭,赤手塞入了那满是血污的巨大伤痕。 大街上的人冷眼看着,好似千百次菜市口的问斩,他们也是这一般冷眼观看,渐渐有了骂声起来,也有几人满是愤慨地走上来,将银子死命地往那大声哀嚎的州官里塞,那州官很快便被痛得昏厥了过去,但几乎要满出银子的背还不曾被人放过,仍被继续塞银子去。 血肉模糊,人们在笑这州官的狼狈,终于醒悟出大仇得报,往日驾凌于头上耀武扬威的官终于被打下。 人们从来都渴望着有人能够救他们于水火中,却从来没有一点自救的想法,害怕在失败后那严刑峻法会降临于自己的身上。 苦,却一直默默承受着这非人的苦难,哪怕不是墨家的解救,即便直到有一天换了主人,也一般的欣喜若狂。 依旧不是他们自己站起来的,却在笑甚么? 好似一切都改换了面目,却好似甚么都没有变过。 为甚么会这样? 陈殇望着那欢呼着的人潮人海,他们都在赞颂着“大侠”的名声,竟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现下正值战时,州城里的驻守兵力不多,被冥教的人只一个幻术便拿下。 汪云鸿则是暗中随陈殇来谷南,不想遇见了冥教。 他汪云鸿自恩怨了后,便再也没有了甚么大志,只想好好在江湖上混一辈子,算得上十分怕死。 因而见到了冥教这样的老前辈汪云鸿便果断地出卖了自己的玄森教,愿以自身为引子将玄森教收服。 其实陈殇自冥教之人找上门来时,便料到了玄森教的人总有随自己来谷南的,否则也不会贸然向自己说玄森教之事。 汪云鸿的来到于陈殇可谓丝毫不意外,但汪云鸿中途见到陈殇仓库被锦衣卫包围,认为陈殇已然惨死,如今一见到陈殇来,可是吓得不轻。 陈殇也不顾旁人眼光,当下招呼还活着的墨家门徒将领矩尸身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