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篱忽然反应过来,她刚刚做的手势是她自创的,外人应该看不懂,刚他点头是什么意思?姜篱在椅子上坐下,殷识微坐在榻上,狭小黑暗的房间里,二人四目相对。
姜篱比手势,“你看懂我的手语?”
殷识微微微蹙眉,神色间略有疑惑的意味。
姜篱明白了,看来他看不懂姜篱的手势,刚刚点头只是跟她打招呼而已。
隔壁老人徘徊多时,声音终于渐渐远去,看来老太太找不到人,放弃了。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姜篱起了玩心,欺负殷识微看不懂,得意洋洋地打手势道:“一会儿趁你睡着,我要在你脸上画龟,报上次温泉之仇。”
殷识微显然看不懂她的手语,沉默地望着她。
她抱着双臂,悠闲等他入睡,他却突然开口:“上榻。”
姜篱猛地站起来,手脚好像不再是她自己的,遵照殷识微的命令动了起来。她上前一步,木偶人一般僵硬地爬上殷识微的床榻。
可恶,这混蛋又用原始真言!
“就寝。”他的声音犹如魔咒,响在姜篱耳畔。
她无法自控地仰面躺下,闭上双眼。一下子,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见殷识微沉稳的呼吸声,闻见他衣袂上隐隐的昙花香味。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他好像在拉被子,盖在姜篱身上,仔仔细细掖好。姜篱能感觉到,他一直没走,就在她身侧,阴影罩在她身上,是深重的一片黑。她没法儿动弹,被迫呼吸着他的气息,好像要被他的味道浸透体肤。
渐渐的,姜篱挡不住潮水般的困意,悠悠陷入了梦乡。
***
睡梦中,天地雪落无声,男人的白色长发铺陈在她臂弯,恍如银瀑流泻。他的灵力精纯至善,涌入她的经脉,洗刷她经年的旧伤。双修之后,姜篱闭目运转天问九章。恢复进境比以往快了些,灵力周行九转,终于可以内窥内府。意识沉入深处,她内府的天地在她眼前画轴般展开。
修者修为越高,内府越是广阔。她往日辽阔洁净的内府因为受伤,变得黑暗混沌。只天空中多了一颗银闪闪的物事,柔柔发亮,好像一颗星星。
“那是什么?”她问。
男人不语,因为低着头,长长的银发垂下来,遮住了赤裸的身躯。
“又不说话。”她嘟囔。
算了,估计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姜篱不再管他,专心致志地运转天问九章。如今她已可以运转天问九章第二章——“天地共我”。
运转这一章,她与天地彼此相容,紧密无间,知觉放大,再微小的事物都逃不过她的感知。纵然闭着眼,纵然他不说话,她也能感觉到他清冷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若被旁人这样看着,姜篱会揍他一拳。
可被他看着,好像并不讨厌。
算了,他爱看就看吧。
第二天清晨,姜篱从睡梦中睁开眼,正好对上殷识微注视着她的乌浓眼眸。恍惚间有种错觉,看了她一夜的人不是梦里那个白发男人,而是眼前的殷识微。殷识微见她醒了,挪开目光,起身收拾包袱。姜篱从榻上爬起身,发现殷识微这厮衣裳整洁,发髻不乱,怕是在床边坐了一夜。
不是吧,这厮真看了她一夜?
姜篱问:“你昨晚没睡?”
“睡了。”
哦,姜篱挠挠脑袋,她就说嘛,他俩除了名义上的婚约没什么关系,他怎么可能看她一晚上。
姜篱低头整理好衣着,再与他一同出门。
到了门外,只见庭院满地是脚印。许多脚印徘徊踯躅,看起来停留了好一阵。
昨晚定然有很多鬼怪路过此地,进来寻觅活人。
萧宁出了门一看,被门外的脚印吓呆了。
“郊外鬼怪太多了,夜晚必定生变,今天天黑之前必须进城。”姜篱道。
殷识微淡声吩咐:“言归,备车。”
众人迅速整理行装,连早膳也来不及吃一口,急急上了马车。言归在所有马车上贴上疾行符咒,引大家上大路。马车行驶间,车帘子被风掀开一脚,姜篱几人看见农家夫妇携着儿女立在宅院前,无声地朝他们招着手。
黑林白砖间,他们脸庞苍白,双眼无神。那情景无比的诡异,像一副遗像。
细细看,萧宁终于知道最诡异的地方在哪儿了——正常人手心朝人招手,而他们全部都用手背招着手。
姜篱把帘子拉下来,道:“记住,用手背朝人招手的是鬼。以后自己行路,半道儿上遇到这样招手的人,千万别停下来。”
紧赶慢赶,终于在傍晚时分入了朔方城。朔方城城主家的管家已在城门口相候,先把大家送到殷家行驿安歇,说到晚上周灵溪城主设宴,为大家接风洗尘。萧宁昨晚吓得一宿没怎么睡着,到了行驿,沾枕头就躺。萧宣得陪着她,便只好殷识微和姜篱两人去赴宴了。
姜篱跟在殷识微后面进了城主府,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这城主府颇为气派,青瓦红墙,走廊跟迷宫似的,错综复杂,园林修得极大,垂柳满堤,那嫩绿的柳条拂着溪水,像一条条绿色丝绦。她攥着袖里的微型阵法,细细感知了一下,她的尸骸并不在这城主府中。既然不在,她懒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