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篱和殷识微低头看棺木中的女尸,那是个面容温婉的女人,脸色没有血气,惨白如雪。
眼下乌云蔽月,一般没有月光,没有血气,尸体就不会起尸,戚飞白纯粹是被鬼魂拽进棺材的。
戚飞白心有余悸道:“快走快走,这鬼太凶了,咱们应付不了。连我都遭她暗害,更不用说你们俩。趁我还有力气保护你们,快走。”
姜篱却不动,反而笑了一声,道:“既然她想见我们,我们又何必要躲?”
戚飞白问:“你要干嘛?”
姜篱道:“殷识微,剖尸。”
戚飞白对殷识微道:“你未婚妻疯了,我把她打晕,咱俩扛着她快跑。”
殷识微充耳不闻,把他的话儿当空气,兀自取出一伏绒布,手腕一抖,绒布画轴般滚开,里面整整齐齐插着十数根银针,还有小银剪、羊肠线等一应用具。
他先取出一双蚕丝手套,戴在手上,又取出一把银剪,剪开徐期期层层叠叠的衣裳。戚飞白捂着眼睛,从手指缝往里看。衣袖被剪开,她青紫的手臂暴露在夜色里,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再剪衣裳,她的腰骨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畸形,似乎被狠狠勒过。
周灵溪说她有孕在身,可她这腰身委实太细了些,麻杆似的,姜篱两只手便能握住。
戚飞白很气愤,“殷识微你听她的不听我的?”
“那两个仆婢的死法是什么来着?”姜篱问。
殷识微答道:“勒腰而死,针扎而死。”
戚飞白怒道:“你们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殷识微用银针扎入她的胃部再拔出,针尖呈黑色。他道:“唇齿发黑,毒入骨髓。勒腰和针扎都不是徐期期的死因,她的确是因中毒而死。”
“但她生前必定受过勒腰和针扎的虐待,”姜篱道,“怨结于心,才会在死后报复给别人。”
殷识微又取出一把锃亮的小刀,剖开徐期期的胃部。
一股恶臭袭来,戚飞白和姜篱都难以忍受,二人迅速站远了些。
殷识微用刀挑出徐期期胃里的药渣,微微眯了眯眼。
“怎么?有什么发现?”姜篱问。
“你可还记得容我们借宿的农家娘子,”殷识微把药渣塞回徐期期的胃,用羊肠线缝起来,“他们供奉在供桌上的糕点有毒,多半是一家人误食那有毒糕点,相继惨死。如今这徐期期腹中之药渣,与那糕点气味相似。”
“供桌上的糕点?这你都能发现?”姜篱咂舌,“那农家许老太生前是伺候周灵溪老娘的,毒糕点也是周灵溪老娘赐的。看来毒死徐期期的不是岑氏,而是那‘查明真相’的老太君。”
“什么?”戚飞白摸不着头脑,“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姜篱细细推敲,“许老太半夜敲我门,说要给我喂药,恐怕是她生前被老太君吩咐,喂药给徐期期,死后神志不清,重复生前的动作。徐期期身亡,老太君把许老太送回老家,赐她糕点灭口。许老太没把糕点吃完就死了,农家穷苦,最不舍得浪费,自然舍不得白白糟蹋那精致的糕点。一家人都吃了那糕点,统统中毒而死。”
事到如今,一切都清楚了。
戚飞白很惊讶,“难道你的意思是,罪魁祸首不是那岑氏,而是老太君!”
殷识微缝好徐期期的皮肉和衣裳,三人把棺盖合起来。再步出暮云轩看,外头多了一条小径,正是通往西北方向的。先前鬼魂遮住了这条路,现下他们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戚飞白回头看暮云轩,那大棺材边上多了道白色的细腰人影,正用手背幽幽朝他们招手。
虽然她很可怜,但戚飞白还是觉得毛骨悚然,快步跟着姜篱和殷识微离开。
又走了半炷香时间,他们终于没在原地打转,顺利来到了春山楼。
言归早已候在春山楼底下,戚飞白讶然问:“你怎么比我们先出来了?”
言归道:“徐夫人想困的是你们,不是我。”
姜篱伸了个懒腰,“得了,真相都清楚了。戚飞白,你自己忙活吧,我要去睡了。”
她要走,殷识微岂不也要跟着走?戚飞白发现,那不就剩他一个人了!
他忽然有些踌躇,“你不跟着我了?”
姜篱懒洋洋道:“有缘再跟吧。”
戚飞白急了,“跟就跟到底,你怎么能半途而废?”
姜篱很无语,她还忙着找她自己的尸骸呢,戚飞白这傻缺忒烦人,她可不愿意和他一路。周府的事儿已经水落石出,接下来就看周灵溪愿不愿意向他老娘问责。这些无聊的内宅事她一点儿也不想管,更何况还是别人的闲事。
甭管周府天塌地陷,反正明儿一大早她就要离开。
“实在不行,你拔出承阿剑不就行了。”姜篱打了个哈欠,“承阿剑是姜篱佩剑,神鬼皆惧,你拔出它,没有恶鬼敢动你。”
此话一出,戚飞白的脸白了一霎,似有些羞愤地撇过头,道:“你以为我不想拔出它么?承阿在师父手中斩灭万鬼,煞气澎湃。一旦拔剑,伤人伤己。为压制它的煞气,我爹不得不用红线封剑。试问这天下除了我师父,何人能让承阿心甘情愿收敛煞气,乖乖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