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艾家厅堂内,一个身穿员外服,瘦高长脸的老者正端坐在主位上,品着茶水。
此人就是艾家家主,艾万华的父亲艾应甲。
艾应甲出身于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其祖父艾希清为米脂第一位进士艾希淳之胞兄;其父艾榛,曾任京城东城兵马司副指挥;其三叔父艾杞为米脂第二位进士;其四叔父艾梓为武进士;他自己贡生出身,由知县而知州,由知州而府同(正五品),后来天启年间党同伐异,他为了名声不肯攀附阉党,就告老还乡,在艾家庄颐养天年。
正是靠着一连数代为官,艾家一跃成为米脂县最大的官绅豪门,米脂县官吏任选,赋税商贸,都要看艾家脸色才能施行。
一位脚着云靴,着七品青袍官服的四十余岁的官员坐在一边,神情烦躁,不时的瞥一眼旁边的艾应甲,眼眸中有一丝不满。
此人正是米脂县的知县,宴子宾。
“艾老,您是米脂县德高望重的乡贤,为官时勤勉为政,上报朝廷,下安黎民。此次流寇作乱,大灾大患,使得米脂县数万百姓身陷水深火热,本官分身乏术,苦劳无果,如今只有靠您才能度此难关,清流寇祸乱,捍大灾大患,还望艾老助本官一臂之力啊。”
“宴知县过誉了,老朽花甲之年,只想安度晚年,如今在庄外施粥救民已经是极限,何德何能救得了全县百姓的性命?”
“艾家乃是米脂县第一大家,米粮堆积如山,只要拿出一点点,本官这点难处,转瞬就能解决。艾老何必自谦啊。”
艾应甲转头看着宴子宾,冷声道:“我艾家虽说有些田产,但家大树大,耗费也不是小数。至于堆积如山,只是外人猜测,宴知县难道还真的信以为真了?”
宴子宾神情一顿,讪笑道:“本官失言了。艾老莫要动怒啊。”
“老朽并非一毛不拔,只是宴知县口口声声为了灾民前来求粮,这等借口他人或许信得,说与老朽听,难道是真以为老朽老眼昏花了不成?”艾应甲沉声道。
宴子宾身子一颤,思索片刻,站起身向着艾应甲哀求道:“艾老救我。”
宴子宾哭丧着脸道:“如今西北民乱越演越烈,朝廷十分关注。眼下高迎祥、王嘉胤等贼寇聚集在府谷县一带作乱,朝廷大军云集,米脂县靠近府谷县,被定为军粮运转之所。督粮道参政洪承畴不日就将到达米脂县,可是府库账上的六千石粮食,实际上只有八百石,还大多是发霉变质的旧粮。若是被洪承畴查出来,本官怕是要被下狱问罪了。”
艾应甲捻着胡须道:“督粮道参政洪承畴,此人我倒是听说过。”
宴子宾连忙道:“此人难道是艾老的旧相识?”
艾应甲摇摇头,道:“此人乃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年少得志,才华横溢,又通晓兵法,有同僚来信提起过此人,说其狼贪虎视、心狠手辣,有封侯拜相之能,不可小觑。”
听到这番话,宴子宾吓得脸色惨白。
他连忙抓住艾应甲的手臂,哭着哀求道:“艾老救我,这些年我虽是米脂县的父母官,但事无巨细,都念着艾家的利益,不说出关商贸,帮助交割田产,就是艾家二少爷多次被人状告,我也尽心压下,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啊。”
艾应甲嫌弃的挪开手臂,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宴知县这是求老朽吗?但老朽怎么听起来,像是在威胁一般呢?”
宴子宾擦拭着眼泪,有些狼狈道:“本官怎么敢威胁艾老。只是六千石粮食的缺口,无论如何也要补上的,本官是真的没有办法。手下师爷偶然听人念叨过,艾家库存粮食足有六万石,更不要说各家仓房存粮,补上这六千石粮食,并非难事啊。”
艾应甲大怒道:“你竟然派人探我家根底,宴子宾,你想干什么?”
宴子宾收起苦相,面无表情道:“艾老莫要动怒,本官不是有意和你过不去,只是眼下洪承畴就要来了,米脂县供应军粮的事情也迫在眉睫,只要艾家助我度此难关,在明年大计得个优,调任东南繁华之地任一知州,本官保证投桃报李,听凭艾老吩咐。”
张居正变法后,朝廷施行考成法,京官每六年京察一次,地方官每三年一次大计。明年正逢大计,当今圣上扳倒了阉党,官场迎来了洗牌,宴子宾就想去富硕的东南任官,好好捞上一笔。
当然,也是想远离西北这个火药桶。
艾应甲恼怒的盯着宴子宾,踱步片刻沉声道:“六千石粮食,老朽可以拿出来。”
宴子宾脸色一喜,就要躬身拜谢。
“但是……”艾应甲恢复平静,冷冷看着他道:“今年报了灾情,明年朝廷定然减税。你要将艾家田亩的税赋免了,然后允许艾家的商行继续拖欠官税。若是明年还有灾荒,粮价上涨官府不要平粜,也不要限制艾家蓄奴。”
“哈哈哈。”宴子宾大笑道:“免了税赋,拖欠官税,明年粮价上涨艾家囤积居奇,高价卖粮大赚一笔,再低价让流民卖身,这样一番举动,艾家赚的银子怕是能买十万石粮食了。艾老真是好算计啊。”
艾应甲沉着脸道:“宴知县是不想答应吗?”
宴子宾连忙摆摆手道:“本官可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