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毅醒来的时候,李自成已经下地干活。
望着面前广阔的原野,一股苍茫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深刻感觉到人的渺小。
都说人定胜天,可是在天灾人祸面前,人力终有穷时。
就算自己重活一世,也没有办法改变。
没有时间让李毅继续停留,他今日要赶去榆林,去看看正在救济饥民的史可法。
这是杨鹤交给他的任务,他要先去看看具体的情况。
只带着布颜一个人,两人骑马一路向东,到了官道后再北上榆林。
一百里地,快马加鞭,三四个时辰就能赶到。
等到下午赶到,在榆林见到史可法的时候,李毅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个月不见,原本风流倜傥、剑眉星目的史可法,竟然头发花白,老了十岁不止。
更重要的是,史可法再无之前的稳重自若,变得满脸愁容,双眼布满血丝,显得极为憔悴。
李毅一时之间,竟然不敢相认。
史可法苦笑一声,坐到桌旁道:“怎么,认不出我了吗?其实我也有些认不出自己了。”
一句自我嘲讽,却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出了什么事?”李毅问道。
“饥民遍地,嗷嗷待哺,每日都有人活活饿死,可是我却无力赈济,心力交瘁之下,这才变了模样。”
史可法长叹一声,倒了杯水酒一饮而尽,脸上却满是痛苦和无力。
李毅还想再问,但此刻却有吏员冲进来,大声道:“大人,粥棚又开始闹事了。”
史可法面无表情的站起身,就跟着吏员向外走。
李毅紧紧相随。
穿过厚重的城墙,几人到了城外的粥棚。
只见密密麻麻的饥民躺卧在城墙下,全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看到李毅等人的身影,连忙举着一个破碗就迎上来,露出瘦骨嶙峋的胸口。
“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娃娃快饿死了,他才三岁啊。”
无数张手伸过来,李毅抬起头,面前都是哀求的面孔,其中有为嗷嗷待哺的孩子,有为重病的丈夫,有为快饿死的母亲。
恰好这时,一队官兵冲了过来,野蛮的推开拦路的饥民,向前走去。
李毅跟着官兵,只见到处都是草堆窝棚,满脸麻木的饥民坐在地上,面无表情,仿佛一具尸体。
这些窝棚里,李毅能看到草席中露出的尸体,恶臭扑鼻,苍蝇嗡嗡的在上面飞着,发出嘈杂的声音。
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带着一个小女孩,就坐在尸体旁边。
小女孩看上去只有三岁,扎了两个双马尾,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李毅。
走到粥棚,只见官兵抽出兵刃,胡乱抓了三十四个青壮,驱散了周围的饥民。
一个身穿绯袍的官员正在呵斥着青壮,史可法在旁边劝说着什么。
李毅刚刚走进,就听到绯袍官员厉声喝退史可法,对着一旁的千总大喝道:“将这些刁民枭首示众。”
史可法大声阻止,可是无人听他的。
官兵们纷纷抽出腰刀,在青壮以及饥民的哭喊声中,手起刀落,转眼间三十多颗人头落地。
血腥恐怖的场面吓坏了饥民,他们头也不回的逃跑,只有青壮的亲人们大哭着涌上来,抱着血淋淋的人头撕心裂肺的痛哭。
绯袍官员带着官兵离去,只留下失魂落魄的史可法。
李毅走到旁边,望着地上的尸体。
上百老弱妇孺哭作一片,场景催人泪下。
一个妇人抱着人头,无助的痛哭道:“当家的,当家的。”
哭喊几声,她状若恶鬼的指着史可法,嘶哑着道:“狗官,你们都是狗官。你们放的粥连一粒米都没有,我当家的只是想抢一捧米给我和娃娃吃,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要杀他?”
“狗官,这群狗官就是想逼死我们。”
“狗官。”
一声声的喝骂,史可法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默默承受着一切,转身回到粥棚里。
李毅跟在后面,只见史可法抓起地上散落的米,声音微弱的道:“这是朝廷发下来的最后一批赈灾粮,今日之后,粥棚再无粮食救济灾民了。”
李毅问道:“那外面还有多少灾民?”
“至少八万人。”
“那接下来,他们怎么办?”
“死……或者从贼。”
久久的沉默,李毅十分震惊,他没想到榆林情况竟然这么糟糕。
二人走出粥棚,只见死者的亲人正拖着尸首去埋葬。
面前只剩下六具尸体无人理会。
史可法招来一辆架子车,招呼小吏帮手将尸首抬上去,然后就亲手拉着车向西走。
穿过一片没有树皮的枯树林,一个满是恶臭和焦炭的大坑出现,几个小吏将尸首扔进去,就不再理会,拉着车走了。
史可法走在路上,对着身旁的李毅道:“你也看到了。说是要赈济灾民,可是一无粮食,二无银钱,官府粗暴,饥民闹事,这里每天都是几十上百人活生生的饿死。如今想要不饿死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从贼,去抢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