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一个卷毛高鼻梁深眼窝的男孩,脸色有些苍白,双目有神,带着几分慵懒和稚嫩,比前世的那个油腻大叔可强太多了。
“蛮帅的啊!”常威慨叹道,心里想着穿越过来也不是不能接受。
“臭美什么呢?”花姨从常威手里一把夺过镜子,又给了他一拳头,“捣什么乱?没看我正拾掇呢吗?赶紧上班去。”
常蕤已经站在车边,两人点了下头,常威咧嘴一笑,以前常威就就这样,三杠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尤其在常达之去世后更是沉默寡言。
骑着车带着常蕤,一路记着附近的街道巷子,黑碳层外皮的电线杆上扯着杂乱无序的电线,墙根下几个熊孩子直接脱裤子,公厕外面排一长溜,包子馒头店的小徒弟,撤下一笼熟的,换上一笼生的。
常蕤在后座安静坐着,想起姐姐小时候是个活泼的性子,初中以后小女生的矜持和傲娇,话就没那么密了,等父亲没了,也变得少言寡语。
想起父亲以前的口头禅:全家的话都让你妈一人儿说完了,咱们没配额了。
常蕤听到常威傻笑,也抿了抿嘴,弟弟性子越来越开朗了。
到了红星副食店,常蕤叮嘱道:“晚上我走回去,不用来接我了。”拿出一包烟塞他兜里,“去厂子跟别人分分。”
“还得是姐姐,想得周到,颠了啊。”常蕤看着弟弟飞驰而去的背影,转身进店。
这时候的肉联厂分清真和大众,常威所在的肉联厂属于大众肉联厂,通俗点讲人能吃的肉类都可以加工生产。
工人主要负责:宰前饲养、宰杀、清洗、切割、制作各类产品、包装、冷藏储运、装车。
初级学徒常威同志所在的装车队,高矮胖瘦二十多人,队里瘦子也比外面很多面有菜色的人强,有油水力气足。
“常威来了,新家远不远?”
“近了不老少,比往常少骑十五分钟。”
“家里有什么要搬搬抬抬的,言语一声,队里人不缺力气。”
“劳您惦记,都弄得了。”
客客气气打着招呼往里进,这年头不是哑巴都得张口说话,不然没礼貌没教养的帽子就扣头上了。
等常威走后,一黑瘦子说了一句:“常威这小子突然一下灵了,以前可没这么爱说话,刚来时候嘴巴那瓷实。”
“人父亲过世,那时候难过没走出来呗。”大胖子叼着烟卷应着。
“都死半年了,这坎才过去?”
“重感情呗。”
话说到这,谁也没法接了,这年头饿死病死的可不少,男人死了第二天接班的也有,先把窝头续上再悲伤。
黑瘦子掏出烟盒弹出一根,“大孝子哦。”
常威换上劳动布工作服,带个兜帽,工作服上面一层油和小血疙瘩,后面有人要拍他肩膀。
这种感觉很神奇,可以预判别人的动作,来不及细思量,手已经搭在肩膀上了。
“常威诶,你昨儿没来,少一人儿,大家可累够呛,一会儿买包烟给大家解解乏。”
二十多岁的男子,眉毛稀疏,三角眼,厚嘴唇,太阳穴上一个黄豆大的痦子还长着毛,一说话一跳一跳的。
装车队只有队长和副队长,没有师徒,常威刚进队里,这家伙就让他买酒买烟拜师。
父亲是个老会计,以前跟他们讲过工人师傅里的门道。
领导没安排,你就别乱认师父,你上赶着认师父人家也不教,人家上赶收徒弟那就图你人,要占你便宜。
李来福第一天给常威下马威,就是欺负他一个初中毕业的生瓜蛋子,队里没人给常威撑腰,也有架秧子起哄的。
肉联厂里什么工种都少不了荤腥,补贴奖金也多,铁饭碗镶了金边,十七岁常威进来当学徒,总有人心里不舒服。
所以也没人帮常威说话,要不是副队长喊人装车,常威被架着还真下不来。
李来福踩过之后,发现常威是个面瓜,没事就欺负一下,常威回家也不爱讲,内心对上班是有点抗拒的。
怨不得一进厂,这身体条件反射的带着点怨气,起因在这呢!常威一想,得,今儿帮你立起来,前世也是性子淳厚经常吃亏,这一世就不能活成一个面瓜。
回身双手牢牢抓住李来福的手,激动地上下摇动,大声道:“来福哥,谢谢您了,我这刚学抽烟,正愁没钱买烟,您就帮我省下钱买烟了。”
李来福愣了一下,“不,不是,常威你听不懂人话怎么着,是你昨天请假耽误队里进度,今天请大家伙抽烟,我怎么帮你省钱了?有我什么事?”
“是啊!”常威猛点头。
李来福觉的这家伙是不是受什么刺激傻了,“别废话,去买烟去,那么多人替你干活,你买烟表示一下不应该吗?”
房间里换衣服的工友听了,知道李来福使坏欺负人,跟着混根烟抽,干嘛不要,不说买五毛二的牡丹,最差也是三毛四的香山。
常威抓着李来福的手道:“我就知道来福哥是个大好人,昨天不是周末,学徒工请一天事假要扣钱,我这正心疼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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