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呆愣愣地望着面前老妪,好一会儿,方才想起面前之人是谁。
宪宗皇帝贵妃邵氏,父亲生母,自己的亲奶奶。
朱厚熜倏地起身,抢上前来到邵氏身旁,拜道:“孙儿朱厚熜,拜见奶奶。”
“熜儿,我的熜儿……”邵氏情绪更激动了,伸出苍老的双手四处捞摸。
张永忙解释道:“殿下请起,娘娘她……她患了眼疾,瞧不见人了。”
朱厚熜微微一惊,忙站起身抬手轻握住邵氏的手,再次轻唤道,“奶奶。”
邵氏双手有了着力点,立即粗鲁地捧住孙儿的脸,颤抖地抚摸着他那眉眼五官,嘴里碎碎念着,“是,是我的孙儿,是我的孙儿……”
望着隐隐有些神经质的邵氏,朱厚熜没有害怕,没有不悦,他深知,在这座恢弘的皇宫里,唯有这个老人会真心对他好,想他好……
他没有见过这位亲奶奶,只从父王口中得知了一些碎片化的信息,却不想,有朝一日相见,竟是这样一番场景。
她老了,很老了,眼睛瞎了,精神也有些不正常了……
可她还记得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孙子。
朱厚熜的心仿佛被猛揪了一下,酸楚荡漾开来,不知不觉,泪花盈眶。
“奶奶……”
少年这一路委屈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开始失控……
张永极有眼力见,忙一挥手,“退下,都退下。”
言罢,行了个礼,自己也走了出去。
黄锦挠了挠头,也跟着退了出去。
朱厚熜拉着邵氏来到桌前坐下,轻唤道:“奶奶,您还好吗?”
“好,好,奶奶都好。”邵氏开心笑着,呢喃道,“我孙儿要当皇帝了,当初宪宗皇帝就看好你爹,想传位给他呢,这都是真的……”
她苍老的面庞带着一丝骄傲,似在炫耀,“宪宗皇帝原话:杬,字义优美,寓有豁达之意,有乔木便以杬为名,望他能茁壮成长。”
“孙儿你知道吗?”邵氏强调道,“当初你爹才是名义上的大皇子……”
她口无遮拦,说孝宗皇帝是个私生子,被宪宗皇帝养在宫外,不是纯正汉人……云云。
搞得朱厚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忙岔开了话题,转而关心她的健康状况来。
隔墙有耳,偌大的皇宫奴婢无数,这要让人听了去,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哪怕这是事实。
邵氏到底糊涂了。
幸赖,也正因糊涂了,她才没有惹人忌惮,哪怕她孙子要当皇帝了,也没人觉得有什么。
当然,最重要的是没两年了。
没聊几句,邵氏转而又说起了朱厚熜的爹,她的儿子,激动的情绪又变得悲伤。
“我的杬儿,你的命咋这么苦啊……”
孩童不可控,老人亦是如此,尤其是上了年纪又精神出问题的老人,朱厚熜提心吊胆的同时,也不由得感到悲凉。
自己这个亲奶奶……好可怜啊。
想来,她这些年过得很不好。
…
邵氏终是老了,情绪大起大落,又碎碎念着说了许多话,逐渐体力不支,昏昏欲睡,可她却紧紧攥着孙子的手不放,生怕一放手就再也摸不到孙子了。
朱厚熜好一番劝,最后拿出明日就要登基作挡箭牌,这才劝得她放手。
扶着奶奶走出殿门,却见张永就在门口候着,朱厚熜不禁警惕起来。
“公公一直在这儿守着吗?”
“殿下客气了,奴婢张永,殿下唤奴婢名字便是。”张永谄笑点头,“从今以后,奴婢就是殿下一人的奴婢了,自然不敢懈怠。”
闻言,朱厚熜稍稍心安了些。
想想司礼监的批红权也不容小觑,他忙也露出和善笑意,对其微微颔首,接着,又用商量的口吻说:
“奶奶,让张永送您回寝宫休息吧,明日大典之后,孙儿再去跟您请安。”
张永很会来事,忙跟着劝:“娘娘,殿下又不走,日子长着呢,明日是天大的事呢。”
“对对,大事要紧,明日是我孙儿的大事……”邵氏不停念叨着,似郁郁数十载,终得扬眉吐气。
朱厚熜朝张永投以感激的目光,道:“稍后再来一趟。”
“是,殿下。”张永上前搀扶着邵氏,“奴婢先行告退。”
“嗯,去吧。”朱厚熜颔首。
望着张永搀着奶奶远去,朱厚熜缓缓吐出一口抑郁气,再次将目光投向这偌大皇宫,哪怕暮色降临,却仍无法掩盖它的恢弘。
天还没彻底黑下来,一盏盏灯笼,便高高挂起,在烛光映衬下更显华丽堂皇。
小地方来的朱厚熜被震撼到了。
跟乡巴佬进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下权力中枢,恢弘的宫殿,繁华的京城……他虽然才第一天到,还未窥得它的全貌,可仅这冰山一角,就足以让他心头震撼。
还没正式做皇帝的他,已然爱上了这里。
突然间,他又有些自卑。
一是,安陆州与京师的巨大的差距;二是,他爹不是皇帝,他不是出身太子,他只是一个藩王世子出身。
教他读书的不是朝廷大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