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一命,就当报了李长甫对你的养育之恩。” 其实没有恩情,再大的恩情也在九年间的磋磨苛待中尽数消弭了。但唯一不可否认的是,当初若不是李长甫将宿怀璟带离京城,他或许真的会死在那场暗无天日的动荡下。 李长甫日后被大反派如何报复都是罪有应得,可容棠私心不愿让宿怀璟对他们有任何所谓亏欠。 李长甫也算是救过宿怀璟一命,那容棠救李盼烟一命,便算是相抵,此后生死与他或与七皇子殿下全无任何干系。 容棠坦然道:“我说过我是个小气的人,我很会算账的。” 宿怀璟懵了很长一段时间,盛承鸣在主位落座,时不时将视线投到他身上,企图能有一个对视,宿怀璟却怔怔地坐在原位,低着头看向容棠眉眼,脑海中有一瞬空白。 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从来没想过‘报答’李长甫。该怎么报答呢?报答他苛待自己?报答他利用自己?报答他企图用自己为饵换取荣华富贵高官厚禄? 在宿怀璟的谋划里,他对李长甫最高的礼遇,便只是给他一个全尸,其他的他想都不用想。 可容棠说‘便当报了养育之恩’,宿怀璟突然想起来,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想过将这个姨父当做亲人的。 他将举世无匹的东珠送给姨父,费尽心力讨好姨母,做表兄弟们的小厮,日复一日受着李盼烟愚蠢又拙劣的作弄。 他是大虞最尊贵的七皇子,却在家破人亡之后流落他乡,小心翼翼地扮演一个无知的稚童,心底藏着一丝或许可以被他们当成家人的隐秘奢望。 宿怀璟会鄙视那时候的自己。 哪怕现在想起来他都觉得不堪。 可宿怀璟也知道,自己从来擅长伪装,这是他的优势。 唯独在容棠面前,他做的最大伪装就是克制着不抱住他。 宿怀璟喉结轻动,声线变得有些沙哑,他问:“然后呢?” 容棠已经离远了一些,大口大口地喝着汤,闻言没做好准备被呛了一下,偏过头咳了好半晌,宿怀璟顺势将他带出了揽月阁。 阁外空气清新,仍有行人不时走过,四处可闻隐约放啸而歌的声音,容棠感受着水面吹来微凉的风,终于止了咳意,抬眸稍显埋怨地睨了宿怀璟一眼,似是怪他刚刚不打招呼就喊自己。 睨完却又回答起他的问题:“然后就没关系了啊。我不喜欢李长甫,我甚至不喜欢他一家,不去佛祖面前祈求他们立马暴毙已经是我最大的功德,你难道指望我养他们全家?” 他说的很不着调,但偏偏鬼使神差的,宿怀璟却莫名觉得他好 像知道自己对他们的打算,并且纵容着自己那些恶劣的想法。 四月初一,朔月不见。 容棠顺着岛上小路散步,一路慢悠悠地走过花丛,仰头望向夜幕,月被遮掩,星繁华密切,比他在现代看过的每一场夜景都要更加好看。 容棠漫不经心地说:“这世上该有报应的,否则为恶者高朋满座、为善者马革裹尸;正义者锒铛入狱、奸佞者稳坐明台……怀璟,你说哪有这个道理?” 宁宣王世子最喜欢干的事是盛一碟零嘴,拿一本话本,躺在美人榻上晒着春日午后暖融融的光,看一下午故事中的故事。 宁宣王世子第二喜欢干的事是为他刚入门的郎君添置衣服、鞋袜、书本、笔墨、砚台、环佩、香囊……最好将整个大虞能买到的东西都送给宿怀璟,明目张胆给予偏爱。 宁宣王世子第三常干的事便是在书房一坐一下午,安安静静地抄一本散着檀香的经书。 他是无欲无求的小菩萨,唯一盼着的大抵就是吃上一顿合胃口的菜肴、天气不好的时候可以撒着娇多赖一会床、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出去逛逛街。 他对生死看得极淡,又似乎格外重视。他可以毫不避讳地将‘死’挂在嘴边,也会在别人伤了自己之后还替他请大夫医治伤势。 宿怀璟知道他聪明,清楚这幅病体下束缚的是怎么一个闪闪发光、耀眼灼目的灵魂,可他从来没想到会从容棠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他甚至来不及想,反应过来前已经伸手将那副瘦削得仿佛随时会消失的身体拥进了怀中。 宿怀璟将头埋在了容棠颈窝,喉结轻滚,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让我抱一会。” 湖水声悠悠,虫鸟微鸣,容棠只稍微怔了一下,便停在原地,任他抱着自己,告诉自己颈边传来的温热只是宿怀璟呼吸,而不是什么眼泪。 过了很久,又好像就一会儿,宿怀璟依旧抱着他,头颅很温顺地埋在他颈窝,没有任何动静。容棠拍了拍他胳膊,轻声唤:“怀璟。” “嗯。”宿怀璟闷声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