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全皇宫的人护着爱着,他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可等到变故陡生,夏夜里火光席卷了他从小生长的象牙塔,奶娘拼死将他送出宫又吐出一口黑血倒在宫道上,来来往往奔波逃命的太监宫女踩着她尸身而过,勤政殿里父皇母后眼球被勒到凸出来,一声惊雷在闷热的天空中炸响,仿佛开启了一只潘多拉的魔盒。 恐惧开始滋生,迷惘不断蔓延。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会觉得这其实是一场噩梦,等醒过来了三哥依旧会带他满御花园玩,四姐依旧会给他吃甜甜的糕点,太子哥哥或许会责备他们带坏小弟,却会在没人的地方放下储君威严,蹲在地上拿一只摇摇响的拨浪鼓逗他笑。 他比谁都更宠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 宿怀璟想,醒过来就好了。 可是蜀地夏天多雷雨,雷声阵阵,惊的他一整夜睡不着觉,雨水从屋顶落到床上,湿漉漉黏糊糊的一大块,山道上不时有泥石流塌陷,百姓的哭声似乎能穿过天际准确无误地落在他耳朵里。 他在心里念着三哥、四姐、大哥、嬷嬷、父皇、母后……可一个人都没出现。 行风并不是一开始就找到他的。 宿怀璟孤身一人待在蜀地李府,便在那一道道惊雷和一阵阵夜雨中,与屋子里水珠相对,与搬家的老鼠凝视,然后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 他没有家了。 …… 后来过去很多年,他早就不害怕打雷,不怕老鼠,也不知道自己还会害怕这世上什么东西。 有时候行风看到宿怀璟那副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都会觉得害怕,可宿怀璟真的什么都不害怕了。 小时候磕着碰着都要找母后撒娇,现在却可以面不改色地卸掉身上任何一个部位的骨头再自己接回去; 小时候看见老鼠会哭着喊哥哥,现在瞧见老鼠吃了他的药口吐白沫死去甚至会笑出声; 小时候听见雷声恨不得戳聋自己的耳朵,现在却只担心容棠会不会害怕这样突兀恼人的声响,会不会做噩梦惊醒。 可容棠却反过来问他:你是不是害怕? 会主动小心翼翼地挪一个身位,为他留出半张床的位置,会暗示他:你如果害怕,可以跟我待在一起的。 他的棠棠,真的是这世上最心善最心善的小菩萨。 宿怀璟低低地笑出声,陪容棠又看了许久话本,等到雷声都小了,时间很迟了,才终于下床吹灭了几l盏蜡烛,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容棠困意总是来势汹汹,沾床就要睡觉,可半梦半醒间听见窗外雷声,他几l乎是本能地往前贴了贴,手便从自己被窝里钻进了宿怀璟的被子,攥住他手轻捏了捏,声音含糊不清:“不怕哦,这都是正常天气现象,不怕哦……” 栀子清香萦绕了整张床,宿怀璟躺了一会,听见身侧传来规律而绵长的呼吸,轻轻叹了一口气,总算克制不住冲动,转过身连人带被子拥住他的小菩萨。 “我真的香香的。”宿怀璟轻声说,微哑的语调落在长夜里,如同古琴奏响的乐章。 下巴在容棠头顶蹭了蹭,有些恶狠狠,像是在命令,又像小心而惴惴地祈求:“你说你喜欢栀子花的,那也要喜欢我,好不好?” “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哦。”宿怀璟耍起了小心思,满意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