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是起得太早不清醒,还是压根就没睡好,长公主接连几次问题都跳脱得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这辈子只给长公主送过一次佛经,还是为了迎宿怀璟进门。 之后抄经的日子也有,从成亲前到折花会上的期间多,再往后便少得很。 不是想不起来,而是要做的事除了抄经外还有其他更有意义的。 苏州园子里住的那几个月,容棠几乎快要忘记这件事。 闻言他摇了摇头,坦诚道:“孙儿愚钝,抄经只是为了解心中困惑,并非如祖母这般心诚坚定,这些日子已经不怎么抄默经书了。” 旁人知道长公主礼佛,都巴不得说话做事全都顺着她的心意,容棠也这样过,可如今却明白直接地跟她说实话,自己也说不清长公主会不会因此拉下脸来。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长公主不但没有怪罪,反而还点了点头:“不错。” 容棠:“?” 他懵了一下,问:“祖母是在赞许何事?” “夸你坦荡明亮。”端懿直言,“还记得你年初去我府上,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容棠:“祖母教诲良多,孙儿铭记于心,其中有 一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你做到了吗?” 端懿问他。 容棠顿了顿,下意识撇过头看了眼宿怀璟,而后点头:“正在做。” 端懿便笑了,手中拨弄起了一串念珠:“公主府被火灾波及,需要修缮一段时日,我或许会在王府住到年后,这期间你们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来寻我。” 你们,而非你。 容棠若有所思,蹙了蹙眉头。 长公主挥手,下逐客令,转身跪在了蒲团之上,似要开始念经。 容棠朝着她的背影行了一礼便要告退,宿怀璟却立在原地,轻声问了一句:“我有一事好奇,可否请殿下赐教?” 长公主背影稍有些佝偻,哪怕挺得再直,身上仍旧有岁月留下的痕迹。 她拨弄算珠的手微微一顿:“你说。” 宿怀璟注视着她的背影,问:“昨夜那场火,烧得怎样?” 端懿长公主背对着他们,头颅小幅度上扬,直视佛祖金身。 院外是来来回回不断搬运行李的小厮丫鬟,雪后初晴,麻雀从树顶跳到地面,又从土地飞往檐廊。 端懿沉默了一段时间,久到容棠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轻轻笑了一下:“很好。” 苍老的声音落在静谧庄严的佛堂,佛像眼眸下落,悲悯望向祂的信徒。 端懿说:“我很多年都没有再见过那样一场大火,几乎全都烧净了。” 干干净净,铺天盖地,她跪在佛堂内,念了一宿的经,听见院墙之外来来回回停不下来的脚步与泼水声,心下一颗郁结多年的石头骤然落了地。 天色熹微,端懿踩着未散尽的月光自佛堂出来,一步一步走出这座困了她一辈子的府门,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望向对面。 石狮子依旧破败,头颅少了半边,眼睛丢了一颗,应该戏珠的前爪也早不知道去到哪了,又被来往金吾卫带来的车马一撞,口中最后衔着的一颗石珠落到了地上,穿过街面滚滚而来,直至滚到长公主脚下。 她弯下腰拾起那颗珠子,再抬眼便好像走过了一生。 最开始是宫宴中遥遥一面,隔树聊天,你赞我惊世才学,我敬你家国大义。 于是相知于是相交。 最开始没有谁谈婚论嫁过,你当我知己、我当你友人,四方宫墙内、巍巍皇城下,能遇见一个知己已经三生有幸。 后来或许是被陛下看中彼此心思,抚掌笑着赐婚,问替他征战一生的威武大将军:“爱卿,将我女儿许配给你家做儿媳妇可好?” 公主嫁在京城,那是想也不敢想的殊荣,更遑论她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公主。 于是一切顺理成章,女儿心思萌动,开始憧憬治世纬略与边塞风沙之外的春闺情-事。 只可惜后来变故陡然,陛下驾崩,一切儿女情长都抵不过家国安稳,将要踏出去的脚自己收了回来。 从此回归知己,你做你沙场戍国的将军,我当我权倾朝野的女相。 卫府常年没有男性,除了帝王的敬重之外,一街之隔的长公主府才是家中女眷们的依靠。 端懿自己都记不清了。 最开始跟卫将军是知己,后来跟卫夫人是密友,最后将卫准当做了自己的亲孙子。 她与显国公府,早就褪干净了那些年少懵懂的情丝,更多的是经年累月的互相扶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