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信飞驰入军营时,营中炊烟四起,正好是营中用饭的时辰。指挥们的号令斥责声和军汉们的打闹调笑声充斥军营,军中气氛一如往日,表面上仍是寻常的日子,军汉们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之间享受着匆忙而又难得的间歇时日。
郭信在中军行辕前下了马,瞥见了帐边阴影里躲作一排乘凉的四五名陌生汉子,他们当然也注意到了郭信一行人,此时稍显慌乱地起身抱拳行礼,视线中多有些好奇的打量。
郭信回顾左右,帐边的中军亲卫忙上前向郭信解释:“从大名府护送郭公信使而来的人。”
郭信了然,将马鞭甩给侍从,向远道而来的军汉们点点头,大声道:“请河北的禁军弟兄们下去一起用饭,好生招待休息。”然后便大步向主帅营帐走去。
郭信很快就在帐内见到了等候他的人。从河北奉命前来的依然是好友郑谆,此刻郑谆正和都虞侯向训,以及另一名站在郑谆身后的陌生将领在帐内交谈,三人见郭信进来,一齐向他行礼。
与月前见到郑谆时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同,眼前的郑谆不仅满面风尘,甚至冠带都尚未来得及收拾齐整,显然是带有远比上一回更加紧急的目的一路疾驰而来。
郑谆看向郭信的面容带有苦涩,因日夜急行而开裂着的嘴唇张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东京出大事了,郭郎知否?”
郭信拉着郑谆的手坐下:“已有预料,我在东京亦有耳目,只是不曾想到先来的却是郑郎。”
“这是自然,东京城各门紧闭,新任府尹刘铢布兵禁严,具体风声尚无法从中传出来,但有一事已可确定——侍中枢密使杨公、太尉侍卫司史公及众多衙院属官,俱已暴死于官家诏令了!”
郭信低头不语,他早已知晓杨邠等人的身死命运,只是王世良等人暂时不能从东京轻易脱身,自己便无法得知东京的情况究竟如何,圆仁提供的避祸之所又是否真的安全可靠。
而且刘铢此人似乎还有些本事,接管开封府尹才不过数月,就能依仗宫中支持守扼京师,掌管侍卫司兵马大权的史弘肇当朝被杀后,东京城竟未发生大的乱子,或许自己当初就该杀掉此人!
不过纷乱的头绪很快就被郭信强压下去,头脑重新冷静,随即问起东京之变一些关键的问题,只是郑谆对其中细节也知之不详。
郭信又向郑谆问起郭威在河北的情况。
“大名府亦是十分凶险!王殷得知东京密谋后速报与郭公知晓,郭公则依魏仁浦之计,将杨邠等相公蒙冤屈死之事一一告于三军,自称愿奉诏领死,引得诸军震动,皆愿从郭公入朝斩杀群小,涤清朝廷。至于我等动身之时,郭公已令郭荣留守大名府,郭崇威引部下轻骑南行争渡,自率大军克日启程。按时日计,恐已将至澶州!”
在场三人多少都算是父亲郭威的人,身为儿子自然无法再像刚才那般冷静,郭信当即破口大骂,恨不得抽刀要去河北跟着郭威一同砍人的样子。
这时一直站在郑谆身后的那名将领也忍不住开口了:“好在众军皆愿以郭公为首,郭公誓兵回师东京诛逆臣、清君侧,如今兵戈已起,我等再无回转的余地了!”
郭信回头瞧着他,郑谆见状连忙引荐道:“连日赶路,致使头脑发昏,竟忘记向郭郎引荐。这位乃是郭公帐下指挥使,眼下不知各地动向,故而受郭公遣派一路随行护送我而来。”
“卑下慕容延钊,见过郭将军。”
慕容不是常见的姓氏,郭信很快就想起沂州刺史慕容章曾提到过自己就有个叫慕容延钊的儿子在郭威军中听命。
郭信闻言又对慕容延钊快速地打量一番,慕容延钊的脸严厉而瘠瘦,这是长期出外征战的将士们脸上常会见到的面部特征,而两条高耸的浓眉又使他的脸具有一种威严昂扬的神态,仔细分辨下,眉眼间也确与慕容章有几分相像。
“幸会!”郭信拉过慕容延钊的手,“五月时我等行军经过沂州,刺史便向我提及过慕容兄的名字,未曾想相见之日竟是如此之快!”
“惭愧!军务倥偬,末将已多年未与家父见面。本次末将前来东部,亦是奔赴郭公之令,毫无私份之心。”
郭信遂赞赏地点点头,又问郑谆:“阿父对我可有军令?”
郑谆摇头:“郭公担心东京家眷或遭不测,只望郭郎勿要妄动,若遇危急,纵使弃军躲避乡野,也要郭郎保全自身。”
郑谆顿了顿,直言道:“若青哥儿在城中真有不测,郭公便只有意哥儿一个儿子了。”
“阿父心意我已知矣,只是一军在手,岂能坐视?”
郭信遂不再继续这一话题,回顾向训问道:“如今既已发生这些大事,城中可有动静?”
“末将已暗潜人去城中四处盯着,眼下尚无消息来报。”
“如此甚好,我来的不迟!既然魏国公还未知晓东京之事,我此番已赍来郭公手书,这便入城劝谏魏国公一同出兵,共赴阙下!”
“郑郎想要说服魏国公几无可能,符家在本镇根基尚浅,人心浮动,我在此地与魏国公相处日久,观其心思,只不过是图一夕安稳,恐怕不会有心思参与这般局面。”
“就无其他法子?至少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