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雪比新雪那天下得大。
宫远徵给章雪鸣撑着伞,两个人挤在一把小小的油纸伞下,时不时伸手去伞外接上一片雪花,在掌心化成水又甩掉。
他们还认真讨论了一回“今天的雪算不上鹅毛大雪,那到底算是鸡毛还是鸭毛”的奇怪问题,转头又把这事丢到了一边,笑嘻嘻地聊起了打雪仗、堆雪人、滑冰床、做冰灯……
冬天究竟能有多好玩?
章雪鸣一通绘声绘色的讲述之后,宫远徵和后面提着食盒打着伞的侍女们都听得眼睛发亮,深觉从前那些年都白活了。
在餐室矮榻上坐下来的时候,宫远徵还有点意犹未尽,想再多听听这个同龄人在宫门外的多彩生活。可食物一上桌,他的注意力马上就转移了。
这顿早饭,宫远徵吃得异常开心。
小白猪、小黄鸡、小青蛙、小金鱼、小白菜、小花朵六种选择,小巧玲珑,在青花浅口碟里各种排列组合,再加上烫熟的绿绿的萝卜缨子、暗黄色的小咸菜,形成各种有趣的场景。宫远徵边玩边吃,笑容就没从脸上下去过。
章雪鸣也不催他,偶尔偷袭一下,从他布设的场景里掠走一只重要角色,啊呜一口吃掉。看他气鼓鼓、看他眼睛瞪得圆溜溜、看他不服气地举起筷子来反击、看他反击成功笑得眼睛弯弯似月牙……就,很有趣。
只苦了旁边的彤嬷嬷和侍女们,忍笑忍了将近半个时辰,两位小祖宗才终于离开了餐桌。
“我回去打理一下药房里养的药草再来寻你。”
宫远徵打开彤嬷嬷用荷包装给他的奶香原味硬米糕,只有半寸来长的四方小块,是今天厨房在章雪鸣的指点下做出来的点心之外的小零食。
他拈了一块塞进嘴里,米糕没放糖,满嘴浓浓的奶香和米香,含着慢慢磨牙,很舒服。
章雪鸣也打开自己的荷包,含了一块:“我去书房练半个时辰的字,超过这个时间,你就去琴室找我。”
手闲不住似的,伸手撸了把他氅衣袖子上的棕灰色毛毛,又捏住一缕揪了两下:“等会儿你回来了,在门厅那儿记得把这大衣服脱了再进来,让侍女们帮你打理一下——看,雪化在上头了,毛毛都打结了。”
“好,我记住了。”
……
宫远徵回到徵宫,洗过手,调好营养液,用一个茶盏装了一盏放进摆在桌案上的一个温箱底部。
那茶盏里不断冒出淡淡雾气,雾气扩散,缓慢地朝温箱中间那几朵白色的莲花一样的植物围过去。
他这处药房里的植物比寻常的都要绮丽而诡异一些,浇灌和栽培方式也大有不同,比起捣鼓暗器和毒药,他对待这些脆弱的花草异常地小心翼翼和温柔。
轻车熟路地把所有花草都照顾到,宫远徵又回到了出云重莲面前。
他伸手摸了摸温箱顶上盖着的红盖头,又屈指轻轻弹了下盖头一角的细金链上坠着的红宝石,看着红宝石似在那散发着莹莹蓝光的白色花苞间摇晃,说不出的冶艳。他不知不觉就看痴了。
醒过神来,宫远徵摸摸笑得有点发酸的嘴角,从摆放出云重莲的桌案下拖出一只大黑木箱。
摸出钥匙打开锁,把今天章雪鸣拿给他擦嘴的一方边角绣了海水纹的手帕放进去,再将里头藏着的一件件宝贝挨个摸一下,宫远徵才放心地锁好箱子,锁好门,回去小殿找章雪鸣。
小殿的各个房间已经被屏风和柜子隔开了,要去哪个房间得侍女引路,再不像曾经那样,站在门口就能一目了然,又或是坐在餐室里还能关注卧房那边的动静。
宫远徵才两天就习惯了小殿的新格局,也接受了每次过来先跟小门厅里候着的侍女打过招呼,再进去找章雪鸣。
“徵公子,昭姑娘在琴室。”
宫远徵微微颔首,无视侍女伸过来的手,仍旧穿着氅衣进去了。
他走出去一截又退回来,不习惯地脱下氅衣扔给侍女:“别弄坏了。”
这才重新往里走。
琴室在小殿中央。说是琴室,其实属于多功能房间,章雪鸣在这里练舞、弹琴……东西不用的时候就收进拿来做隔离墙使用的柜子,矮几推到边上,空间就变大了。
章雪鸣刚换了劲装过来,见他来了,指了个角落给他:“去,四平大马半个时辰,冲拳两百下。”
以宫远徵那天表现出的体力来看,这个锻炼任务有点重,他却没有讨价还价,乖乖地“哦”了一声就过去站好了。
章雪鸣拿了火折子出来,把他旁边搁在矮几上的香炉里的线香点着了,自己走回房间中央,拉开架势开始练张氏格斗技里的徒手格斗技法。
这种技法是以身体为武器的战斗技法,狭窄空间内更显威力。它强调身体的力量、速度和技巧,在没有内力的情况下同样杀伤力十足。
全套徒手技法一共二十二式,多是腿、膝、肘、拳、掌的攻击动作,清一色的必杀技,动作干净利落,充满了暴力美学。
章雪鸣一专注练功或是要跟人动手,就会不自觉地暴露出她隐藏起来的另一面。
没有面具的遮挡,冷静到近乎冷酷的面容、淡然如水的眼神、有如实质的充满血腥味的杀气,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