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渐渐小了。若说中午那会儿的雪片子大得接近鹅毛,那么这会儿就只有铜钱般大小了,就是下得密。
要办公事,章雪鸣没带侍女,只和宫远徵乘着暖轿去了前山外围用来安置临时来客的地方。
那四个角宫的侍卫自打被宫尚角派来给章雪鸣抬轿子,竟像是归属徵宫了一样,素蓉每次安排轿子,都是这四个人过来。
宫远徵没说什么,章雪鸣也不说,管他们领着几份钱,徵宫这边自有一份给他们,热汤热饭不少他们,如今天这样恶劣天气出行,一人还有两钱银子的补贴,尽够了。
到地方,宫远徵便让人安排他们去歇脚,自领了章雪鸣跟着闻讯出来迎接的侍卫长往里走。
这是一片普通的屋舍,黑瓦木墙,和周围的树林风格一致,十分符合宫门注重隐蔽性的特点。
安置处整体布局像个巨大的圆,屋舍都是围绕这个圆建起来的,房门全部朝向内部,房间格局、布设与医馆伤病房相似。
“一共三十二个人。”负责监管此处的侍卫长告诉章雪鸣。
有宫尚角给的执刃附属令牌在,又有宫远徵这个宫门的恐怖传说亲自压阵,章雪鸣没有遇到任何喜闻乐见的打脸情节。
她换了身黑色劲装,左肩上绽放着大团的紫色八仙花。长发扎成一条辫子,用银质莲花扣高高束起,下半张脸被掩盖在宫紫商送她的一副玄铁打造的雕花面具下。
宫远徵把宫尚角送的那条金边黑色竹纹暗花锦缎配银双鲤坠六根细银链子的腰封给她系上了,还把佩刀也给她挎在了腰间,愈发显得她腰细腿长,英姿飒爽。
他自己则换了身白底青花水墨的长袍,扎了那条金边竹纹暗花锦缎配金双鲤坠六根细金链子的腰封,一样是腰细腿长,却显得矜贵斯文。
两个人走在一起,颇有世家公子和他的女侍卫出行的味道。偏偏宫远徵只抱着手走在章雪鸣旁边,除了告诉侍卫长这次的事由章雪鸣主理之外,一言不发,搞得世家公子才是女侍卫的保镖一样,令人发噱。
不过熊一样高壮的侍卫长并不觉得好笑,老老实实地回答着章雪鸣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在宫远徵灼灼的注目下,根本不敢让视线在章雪鸣的脸上滞留超过三秒。
他把宫远徵和章雪鸣带到一间屋子里,指着书案上堆成几摞的册子说:“初次讯问的记录和医馆大夫们记录的脉案都在这里了。”
又问清楚章雪鸣需要什么,便匆匆出去安排,从头到尾神经紧绷,就是感觉迟钝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对宫远徵那种避之不及的态度了,何况章雪鸣。
章雪鸣挑了挑眉,没说话,将桌上的册子拿起来一本本飞快地翻阅,只是周身气息有些沉郁,
“无事,这人从前在地牢当过差。那边的人都挺怕我的。”宫远徵放下手,反而劝慰章雪鸣,“他算好的了,有些人根本不敢靠近我,远远看见我就开始腿软发抖。”
他似乎觉得挺有趣的,还笑了两声。
“审讯工作不是宫门防务的一部分吗?”章雪鸣忽然问,“以前是谁让徵公子去做这个的?一宫之主亲自出手,还是帮羽宫做事,羽宫一定有所表示吧?”
宫远徵说话是压低了声音的,章雪鸣这几句用的却是正常音量。
门外守着的两个侍卫对视一眼,赶紧竖起了耳朵,高层的八卦难得,听到一点是一点。
就听得章雪鸣那清脆悦耳如林籁泉韵般的声音以一种奇妙的、十分吸引人的韵律响起:“这次你们新执刃是送了我一份价值五百金的重礼,我才勉强应下稍后去地牢帮你们审讯无锋刺客的事的。毕竟我虽有这本事,谁又爱去地牢那种阴森可怖之处,听犯人哀嚎诅咒呢?没得染一身晦气……徵公子,想来羽宫要请动你这位徵宫之主出手,应当也耗费不少吧?”
起初听见那个出手价格,两个侍卫还震惊得不行,一听理由,又觉得这位武林世家出身的未来徵宫夫人说得真对。
他们那位侍卫长从地牢调出来快三年了,现在还会时不时做噩梦,半夜惊醒了就睡不着了,一夜到亮在侍卫营里乱转。可见地牢的活计有多晦气、多折磨人,哪里是钱多能解决的问题。
而且审讯犯人确实属于宫门防务,是羽宫的事,这些年羽宫让徵宫宫主出手帮忙,一定给出了不少好东西吧?
毕竟听执刃殿那边的侍卫说,羽公子五年在万花楼花了十多万两银子,万花楼现在还被发现是无锋据点……咳,想来羽宫对同族血脉也不会太小气?
宫远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弱,但还算清晰:“那时候我也就十一、二岁,哥哥刚出远门,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老执刃叫我去,说审讯之事是宫门要务,交给旁人他都不放心,只有我接手了才行。我、我就去了……后来就一直是我在做了。”
“什么,十一、二岁,那不还是小孩吗?就算前少主不方便出手,羽宫不是还有羽公子在,我记得他比你大三岁,那时候都十五了吧。怎么宫门要务又分属羽宫,老执刃对他不放心,倒是让你个小孩子去地牢那种地方面对穷凶极恶的犯人就放心了?”
两个侍卫也听得连连点头。可不是嘛,老执刃这么干确实不厚道。归自家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