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霞光穿过枝叶的间隙,在林间小路上落下斑驳的光斑。
身旁少女美丽的侧脸一时被光斑照亮,一时又陷入晦暗中,仿佛一个人的两面就在这光与暗中行走时尽数呈现,宫远徵看得入神,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趔趄了一下。
他忙于掩饰,脑子转得飞快,一个问题脱口而出:“昭昭,你的真名叫什么?”
私心里,章雪鸣的真名叫什么都无所谓,宫远徵就喜欢叫她的小名昭昭。
即便章雪鸣此前从未向他吐露过真名,可那也是他没问的缘故。
他的昭昭不是他的仇敌,对他和哥哥没有恶意也没有算计,从未在他面前掩饰过本性,对他的好发自内心……他能确认这些就足够了,其他都是旁枝末节,不重要。
“在章家,我是嫡支三房的五姑娘章雪鸣,雪是字辈,鸣取自《易经?系辞上》‘鸣鹤在阴,其子和之’。”
寂静的树林里,章雪鸣的语气不疾不徐。
“这是我爹当初对我的美好祝愿,他希望我能做个至诚之人,与人共鸣,达到感动天下万物,同归于善的境界。
只是没承想我会是老章家习武资质最好的一个,长大后擅长用拳头和刀剑消灭不善良的蛮族和宵小,从根源解决问题。
我及笄礼时,老太爷还给我取了字,叫景容,望我日后前程如日光耀耀,待己宽容,也是劝我不要把自己逼太紧,学那么多奇怪技能,把族中子弟比得不像样子的意思。
但家里人和熟识的朋友,还是习惯叫我昭昭。”
宫远徵被逗笑了,笑过了,却认真地对她说:“我倒是觉得章伯父给昭昭取的名没取错。昭昭本就是至诚之人,无愧于名。人待你以诚,你便报之以诚,至于不肯以诚待你的人,要求你以诚相待,那是无理要求,昭昭不理会才是应该的。”
章雪鸣微怔,握紧了他的手,笑得甜美又温柔:“我真高兴听到阿远这样说。”
她告诉宫远徵:“在郑家,我叫郑南弦,南是字辈,弦取自‘闻弦歌知雅意’。我父亲愿我日后是个善于推理、推测,能透过表面看透人心的人。”
“郑掌门很有先见之明。”宫远徵评价道,又问:“你说你的属下把你在郑家的院子拆了搬过来了,郑掌门不反对吗?”
章雪鸣神识外放监视着四周,小声道:“实际上,宫门的接亲队伍到达我家之前,郑家就已经举族撤离,赶往北境了。算算时间,现在他们快要进入章家的控制范围了。”
她叹了口气:“没办法,再不走,无锋就要动手了。我没有三头六臂,又不能把人一直聚集在郑家护着。
我父亲年纪大了,实力不比当年。况且无锋无孔不入,专冲老弱妇孺下手,防不胜防。
郑家繁盛时也曾是四百多人的大族,撤离浑元的时候,连我父亲新收的弟子算上,六十人都不到。”
无锋的残忍和阴险,宫远徵深有体会。俊秀的眉眼染上阴霾。他恨恨咬牙,同仇敌忾:“不过是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迟早跟他们算总账。”
章雪鸣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郑南衣的事也说了,坦白局就不要埋雷了,省得以后炸了伤感情。
“我半年多前回的郑家,会接手郑家家主之位其实并非我所愿,而是因为郑南衣。”
宫远徵一愣,忙追问:“她做了不好的事牵连到你了?”
章雪鸣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回郑家认亲之前,郑南衣出门遇到了无锋的一只寒鸦。对方估计已经盯了她很久了,特意为她做了个英雄救美的局。
郑南衣上钩了。怕父亲阻挠,打着母亲和兄长忌日将近,要去庙里小住祈福的名义,为了所谓的爱情,跟着那个人跑了。”
“爱情?她疯了?!那是无锋的人,血海深仇,她怎么敢,又怎么能……无锋不杀她,明显是打着用她来拿捏郑掌门的主意,这她都看不清楚?”宫远徵震惊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放在平时,一句“蠢货”都嫌骂轻了。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章雪鸣哼笑一声,“最可笑是她在无锋混了半年多,什么有用的情报都没拿到,武功、心计也没长进,连块魑阶令牌都是那寒鸦施舍给她的。
阿远,你敢信吗?她进了无锋,人都没杀过一个,无锋就派她出来做任务了,一个送死掩护别人的任务,她居然还答应了,真的跑回郑家来了。”
“你这个姐姐可真是……”宫远徵抬手捂住额头,服气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为什么奇葩都让他和章雪鸣给遇见了。
“别、别,你直接说她名字,不然我感觉我被骂了。”章雪鸣摆手道。
宫远徵灵光一闪:“郑南衣是为了宫门选婚回来的?”
“对,她的任务和那个无锋魑阶的程盎云是重合的,应该都是为了掩护那个叫上官浅的魅阶刺客。不知道是无锋又犯蠢,还是那个寒鸦的私心,我更倾向于后者。”
宫远徵嘲弄地扬起了嘴角:“为了爱情抛下亲人和家族,却被所爱之人推出来送死,那她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