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华晕乎乎地推着车子,紧紧地跟着苏妍往县委街的十字路口南边走去。她只觉得自己的腿脚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而那贴身装着钱的裤兜,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贴在身上,烤得她的皮肤火辣辣的。
大团结是刘庆华摸过的最高面值的钞票了,她经手的钱,最大的才是五块钱的钞票,最小的就是一分钱的硬币,她连十元的大团结,都没摸过。
苏家的钱,她是没资格碰的。
苏妍一边给刘庆华指着路,一边在心里盘算:一斤干蚂蟥18块,现在河水正浅,一天能捞个十斤左右,晒干能出个一斤半,一个周能捞六七十斤,能出十斤多的干货,加起来能卖到180块钱,除去每斤要抽出5块给张家兄妹,一斤干蚂蟥她能净剩13元,一周的量能赚130元左右。
现在天气正热,一周的鲜货,差不多得一周的时间晒干。初一的学费是100元,学杂费30元,忙活两个周,半个来月的功夫,初一的学费就能赚出来了。
捕蚂蟥得要快,趁着现在河里水少,她得加紧捞,等过一阵雨季一来,河水上涨,她也不敢让张家兄妹带着村里的孩子冒险下河了。
抓紧这一段时间赚个快钱,等到了开学时间,刘庆华再也不用低声下气地去求苏春江和苏白氏夫妇,拿家里的粮食换钱给苏妍交学费了。
……
上一世,每到给苏妍交学费之时,刘庆华便如渡劫一般,被苏家人狠狠地磋磨。
那时候,麦子一斤仅能卖四毛钱,一亩地的产量也不过区区六百斤左右。
苏妍那在现代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十多块学费,竟需要卖掉至少半亩地的麦子,才能勉强交够一学期的费用。
而这半亩地的麦子,若是省着吃,再掺和些杂粮,却足以让一家人吃上小半年。
光是想象一下,苏妍每年的学费都要用那么多的粮食来换取,苏春江和苏白氏就气得咬牙切齿,对前来求助的刘庆华破口大骂。
……
可是苏家的四个男丁呢,却个个都读了书,每个人每学期的费用更是苏妍学费的数倍之多。苏春江和苏白氏宁愿将苏家所有的钱财拿出来供他们上学读书,供他们吃喝,却连唯一的亲孙女苏妍十几块钱的学费,竟不愿掏出一分一毫。
在他们看来,花钱供一个迟早要嫁人的赔钱货去上学,简直就是在吸苏家的血,啃苏家的肉,在苏妍身上花的每一分钱,都像一把把刀子,在挖苏春江和苏白氏的心,让他们心疼得滴血。
……
刘庆华在苏家当了十多年的两脚黄牛,任劳任怨地带大苏家的儿女,勤勤恳恳地下地干活、做繁重家务,期间付出的劳动,支撑住了苏家的读书吃穿用度,却供不起唯一的女儿读书。
因为苏春江和苏白氏,为了压榨刘庆华的劳动,和掌控整个家庭的财政大权,一直坚持不许分家。
而向来懦弱的刘庆华逆来顺受惯了,从来不知道反抗。唯一的反抗,就是坚持让女儿苏妍上了学,为了能让女儿上学,她付出了更多更艰辛的劳作,这让一直心存不满的苏春江和苏白氏变本加厉地磋磨使唤她。
而刘庆华手里是不过钱的,她为苏家出了无数的力,手里却没剩几毛钱。苏白氏偶尔打发她去买点酱油醋,能剩几个子儿时,她就悄悄地塞墙缝里攒起来,留着给女儿花。
……
而现在,来一趟县城,前后不到半小时,她小小的女儿就当着她的面,竟然就赚了好几张大团结,还交给她保管。
而这三十块六毛的钱,在刘庆华眼里就是一笔巨款,要卖掉近100斤的小麦,才能换来这些钱。而100斤小麦,得付出多少力气,等待多少日月,才能收成这100斤?
这些她看起来不知要费尽多少气力才赚来的钱,在女儿的眼中,仿佛就像喝白开水一样稀松平常,赚的也轻松自如、毫不费力。
刘庆华整个人都在发飘,却又老是忍不住地去摸缝在裤兜内侧装着钱的口袋,生怕这钱飞走了、被偷了……
苏妍扭头看刘庆华的样子,忍不住轻声提醒:“妈妈,你别老是摸口袋,太招眼了,人家一看就知道你口袋里有值钱的东西。你装好就行,咱该骑车走了。往前再拐两个路口,就到农贸市场了。”
刘庆华这才哦哦哦地回过神来,骑上车子,载着苏妍往前方骑去。
……
不得不说,虽然现在的安城县城比她记忆里的还要破旧,但是比起苏家庄来,却是繁华许多了。整个苏家庄加起来也不过三四辆自行车,而这县城,到处都是骑着自行车穿梭而过的人们,满大街的人们都是穿着的确良衬衫、裙子等服饰,衣服裁剪的利落又美观。
刘庆华不禁有些自惭形秽,胸膛不自觉地微微佝偻,头也微微低着,不敢看路过的人们。
苏妍满脸无奈,心中却也明白人穷志短的道理。她是多么想给妈妈刘庆华买漂亮的衣服和鞋子,好好打扮一下,像这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那样,穿着干净,衣着时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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