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塘街。
正值午睡时刻,各家各户的狗都趴下了,就树上的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奏着交响曲。
小汪叔冒着大日头从外头回来,浑身都是汗,像是刚从河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急匆匆闯进卧室,把好不容易陷入沉睡的桂花婶给薅起来,“桂花,桂花!”
桂花婶感觉火气到了头顶。
“桂花,咱们的厂子成啦!”
小汪叔兴奋地将合同递到桂花婶面前。
火气像是被一盆冰凉的水浇熄,同时也让桂花婶变得清醒,她接过合同一看,白纸黑字一清二楚,手印签字一应俱全,“太好了!终于解决了一件大事!”
不枉她卖掉自己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总算是凑够钱把厂子拿下了。
这些日子着急上火,睡觉都不安稳。
“小鹤今天回来,正好我们能谈谈招聘员工的事。”桂花婶将合同收进衣柜,顺便抽了一套衣服递给丈夫。
小汪叔将洗脸帕浸入冰冰凉的井水中,敷在脸上凉丝丝的,一扫身上燥热。
用井水冲了个凉,再换上干净衣服,才觉得身上那种汗涔涔的黏腻感减少许多。
“等赚了钱,我们也买空调安冰箱。”说起来,小汪叔真的十分羡慕邱灵和王阿婆家的日子。
大夏天的,家里没有空调,都不好意思请人来吃饭。
桂花婶剜了小汪叔一眼,“等赚了钱,当然是先把我的金项链和金砖都买回来,那可是我的嫁妆!”
“以后家里的钱都给你管,你想买多少买多少。”小汪叔卖乖道。
桂花婶哼哼一声,“我只求不赔钱,能把欠的债还上就好。
我哥那边可以先等等,就是欠王阿婆的钱得尽早还,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欠着人家以后还怎么往来。”
“婶子什么时候欠王阿婆钱了?”邱灵从仓库回来,想着来小汪叔家里拿今天的泡菜,院门没锁她就直接进门了,刚走进堂屋,就听见桂花婶说欠钱的事。
她立刻想到不久前,桂花婶和王阿婆在门前说话,当时桂花婶的表情十分奇怪,只是问了,她又说没什么。
反正事情都结束了,桂花婶也就没有再瞒,她把这段时间租厂子遇到的困难都告诉了邱灵,特别是钱上面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桂花婶嘴角都急出了燎泡。
说到借钱,上辈子就有人给邱灵上过一课。
当时,酒店前厅部有鄙视链,本地的瞧不起外地的,外地城里的瞧不起乡下的,而她又是外地还是乡下的,又没读过大学,刚进酒店没少受人排挤。
后来,一位同被排挤的新同事跟自己交好,或许是有惺惺相惜的感触吧,她们之间很快就成为了好朋友。
有次,这位朋友遇到困难找自己借钱,她毫不犹豫地借了出去,谁成想这条口子一开,对方就好像咬死了自己。
有时候是一两百,有时候是一两千。
第一次第二次,有借还算有还。
第三次第四次,就开始找各种借口拖延还钱。
那时候方知‘借钱的时候是孙子,还钱的时候是大爷’这句话。
直到对方离职,借出去的3千块还连个影子都没有,不仅如此,她刚离开公司,就把自己的所有联系方式统统拉黑。
从那之后,任何人找邱灵借钱,她都说没有。
当然,在那之后她也没有再结交过真心朋友。
邱灵回过神,拉着桂花婶道:“我平时在婶子家拿东西吃从来不客气,婶子遇到困难也不用跟我客气。
咱又不是普通邻居,平时那么要好,你有啥事尽管开口,就算我帮不上忙,说不定也能出出主意。
可别看我年龄小,其实我都懂。”
桂花婶和那位同事不一样。
桂花婶是上塘街原住民,家庭成员,身份信息都在自己的掌握中,首先她赖账的可能性很小,其次,就算她赖账,自己也能去工厂亦或者汪鹤以后的工作单位找人。
更不论桂花婶平时对自己十分照顾,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她,她内心明白,这并非小恩小惠,自然是乐意借钱的。
“嗨呀,你才多大哟,总不好找你个小姑娘借钱吧,你自己都够不容易了,我和你小汪叔哪能舔着脸?”
事实是,小邱比自己儿子还小上两三岁,找她借钱,就像对正在读书的儿子说‘把你攒起来的奖学金统统拿出来补贴家用’一样。
她是大人,哪能跟小孩儿开这种口?!
而事情都解决了,再纠结也无益。
“那厂子什么时候能办起来?”邱灵换个问题问。
小汪叔道:“经营和生产许可证下来了,设备和场地也都有了,改天再招一批工人,培训培训就能上岗了。”
“汪鹤那边找到客户了吗?”
“说是跟一家食品公司和一个经销商达成了合作,具体的要等他回来才知道。”桂花婶有些担忧,找人谈生意难免要应酬,酒喝多了伤身呐。
“那可得先紧着我的来!等厂子开工,我打算加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