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就知道,他来寻你肯定是借口,应该是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东西。”
“果然到了晚间,他偷偷摸摸去了小书房。”
邬庆川:“你也知道,大书房是我放文书的地方,一直有人把守着,但小书房却是你们平日里看书写文章的地方,容易进去。”
“我让人盯着他,心想,小书房能有什么东西让他去拿……我当时也很好奇,便没有阻止。”
他顿了顿,而后感慨道:“等他把东西拿出来,我才发现,他拿的是一首我之前做的诗。”
郁清梧紧皱眉头,“什么诗?”
邬庆川笑起来,“一首听起来像反诗的诗……这个孩子,还挺聪明的,知道咱们这位陛下最恨什么。”
郁清梧:“我以为,阿兄是拿到了你跟博远侯私贩茶叶的证据才会被灭口。”
邬庆川就嗤然一笑,“你后来把私贩茶叶的事情闹得那般沸沸扬扬,博远侯都死了,我可曾有事?”
郁清梧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邬庆川:“行舟恨我不管莹莹的死,反而跟博远侯相交,我能理解。他恨博远侯,想要把博远侯府扳倒,我也能理解。所以他查到了我和博远侯来往,想要把这件事情捅出去,我可以摁住他,却没有杀他——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想要拿到那首我在蜀州做的诗。”
他当时醉酒做的诗,当然是有一些愤恨的。
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邬庆川说到这里厉声道:“我比你们谁都知道,一个昏字,便能让这个世道永不翻身。你我之力,全然徒劳,只有大夏朝换个姓才能重新开始!”
他的话一句比一句理直气壮:“难道我这个念头不对吗?难道我写的诗不对吗?”
郁清梧说不出不对两个字。
邬庆川便讥讽道:“可他却想拿了这首诗来威胁我帮他对付博远侯——他也配。”
郁清梧气息越来越重,手死死的握住栅栏,咬牙切齿:“他也配?他为什么不配?”
“他信你,敬你,重你,在得知你跟博远侯私贩茶叶后,也没有把莹莹的死怪罪迁怒在你的身上,最后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才想拿了那首诗威胁你——可他威胁你了吗?他要是威胁你,就不是这个做法了,就不会让你夺了他的性命!”
郁清梧重重的拍打栅栏:“他是在顾忌,是在撕拉自己的血肉,一边是莹莹,一边是你和我——他最后在你叫人把我喊走之前,什么也没有说!”
邬庆川眸眼复杂,最后闭眼,“于他,我确实有罪。”
“元狩四十七年腊月初十,他去了你的府宅,我很害怕,我怕他会把博远侯府的事情告诉你,所以我选择先下手为强,让他去茶馆等我……你不是在揣摩其中细节吗?我来告诉你吧,到茶馆之后,我跟他明言我必须要走这条路,但他却如同你现在这般,对我讥讽,嘲弄,我都没有生气,我还给他机会,想让他为我所用。”
“但这个孩子啊,实在是太倔了,我没有办法,只好先骗他喝下了药的茶,再用茶馆里的枕头将他捂得没了气,让人连夜丢进了河里。不过,听人说,他当时还没有死透,他还在河水之中挣扎过。”
郁清梧的手一点一点缩紧,眼眶越来越红。
邬庆川深吸一口气:“后来……你跪着求我找人,我多高兴,真是上天助我。这样就可以善尾了,无论查到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还会彻底抹除痕迹……如此,你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他说到这里叹息起来,“可惜啊,你还是疑心上了我,你要是不疑心我该多好。清梧,我是真心实意把你当儿子养的,我杀他,也是不愿意让他成为你我之间的阻碍。不然,你我父子,联手起来,把这洛阳闹得天翻地覆又能怎么样呢?”
郁清梧却在他话音落下之后,一巴掌拍在栅栏上,恨声道:“收起你的嘴脸——幸而你这一辈无妻无子,否则,也会落得一个妻离子散!”
邬庆川却被最后四个字激怒了,冷笑连连,怒声道:“我这辈子对不起别人,难道还对不起你吗?”
他挣扎着向前,带动着锁链不断发出刺耳的响声:“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郁清梧,你这个背叛师恩,不忠不孝的东西,有何脸面说我?”
郁清梧却开始平静下来,而后轻轻道了一句:“你若为父,虎毒不食子,畜生不如。你若为师,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你不配。”
他站起来,因知晓了阿兄去世的真相,便不愿意再跟他掰扯这些。
但邬庆川见他要走,却又激动起来,大声道:“你与我,又有什么不一样呢?不过是道貌岸然之辈,你若是有初心,该去敲闻天鼓,该去死在蜀州的百姓鸣冤——”
郁清梧没有被激,而是摇头,道:“邬庆川,你我唯一相同的,便是邬和郁两字,都长一双耳朵。”
“可你的耳朵,犹如心一般,是乌色的,是虚无的——你一直自欺欺人,以为自己耳听八方,耳聪目明,其实从回洛阳开始,你就已经是掩耳盗铃。”
邬,乌,无。
倒是邬庆川的一生写照。
他道:“我临来之前,钱妈妈让我给你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