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微进宫不久,就与舜华相处甚好。一个温柔静默,一个随意自然,二人不仅同吃同住,就连每日在尚书房的学习中,也会相伴而行。在众人调笑齐微身份时,舜华也会站出来打抱不平,而齐微总是沉默不语,就像听不见旁人的闲言碎语一般。
这日晚间,夕阳西下,二人用过晚膳,彩云过慈宁宫看望舜华和云杏,也顺便瞧瞧齐微是何品格。毕竟世仇难消,二人又同吃同住,彩云总是担忧舜华的安危。
舜华请彩云坐,先是寒暄了几句,又介绍起齐微的好处来。彩云刚要细问,便听外头的小宫女来传,太医来请平安脉了,正候在外头呢。
舜华正好想让彩云见识到自己安然无恙,以便宽她的心,于是时下便宣了太医入殿。
怎料彩云定睛一看,竟是胡太医,顿时脸颊上泛起一层红晕,故意避着低下了头。
胡太医进殿一看见彩云,便有些微微愣住,反应过来才跪下向公主行礼问安道,“微臣给公主请安。”
舜华早知他二人其中原委,如今倒是看得她想立马撮合了两人,故一直坐在微微痴笑,只剩齐微在旁不明所以。
“快起来罢。”
胡太医起身,为舜华和齐微诊脉,半晌后,他才慢慢说道,
“公主一切安康,而齐姑娘内部湿气偏重,略微有些营养不良,需得慢慢养胃才行。”
齐微微微将头埋下,并不言语。她这七年来都随父亲被囚禁在阴湿的府邸里,难免有这些伤痛。否则,父亲也不会英年早逝……
“之前的太医也是这样说,汤药都已经开好了的,胡太医不必忧心。”舜华看出了她的窘迫,暗暗下决心以后来的是同一个太医便是了,否则这样的伤疤倒是要反复揭下,只能徒增她的伤悲。
“即是如此,那微臣就先告退了。”胡太医行礼退下,临走时还忍不住多看了彩云一眼,彩云也笑着,向他微微点头示意。
看穿了这一切的舜华对彩云玩笑道,“不如彩云姑姑去送送胡太医罢,也替我尽尽地主之谊。”
彩云被这话羞得脸又红了一阵,但转念一想,自己还能被这孩子比了下去,于是便傲然俏丽道,“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说罢,看着舜华打趣地点了点头,自己也便行礼告退,扬长而去了。
眼下正是夕阳西下,夏日里难得的凉快时候。彩云一出慈宁宫的宫门,就看见胡太医在前面离自己没几步的距离。
“胡大人!”彩云喊道。
见他回头停下来,彩云便故作矜持地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
胡太医名叫胡昱,年方二十五岁,出身医学名门,家里排名老幺,家里父兄叔伯都以医药为业,祖父胡老太爷更是天下无双的名医,如今的赵太医从前便是拜他为师的。三年前胡老太爷归西,家里挂着孝,便一直没给胡昱张罗婚事。
前两年他家老祖母八十大寿,热闹地大办一场,谁料竟请到了安国公夫人,晏夫人问胡昱的婚事如何,若是没定下,自己倒愿做一次红娘来牵线。胡家人一听是淑妃的陪嫁丫鬟,虽有些为难,但从来有“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的习俗,胡昱也是老幺,再加上由此一来还能同晏氏一族攀亲、多一层前朝的保障,最终胡家还是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只等孝期一过,就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地成婚。
故二人如今虽没订下婚,也算是半个未婚夫妻了。按理,本该躲着不见才是,可偏偏二人是最蔑视世俗规矩、不在意虚礼的人了,若非他俩在这一点上“臭味相投”,否则也不会情投意合。
“彩云姑娘这是怎么了?”胡昱也故作矜持,傲然挺立道。
“没什么,原不过是要回永安宫,同胡大人打声招呼罢了。”
“哦,原来如此,”胡昱笑道,“微臣刚好顺路,我护送姑娘回宫,可好?”
二人心知肚明,永安宫和太医院根本不在一个方向,如何会顺路?
若是从前,彩云自然是骄矜地允了。可此时夕阳西下,宫门也快落锁,彩云清楚地记得今天不是他值班,所以好言相劝道,“今日还是免了,胡大人您早些回家罢,到时候宫门落锁倒不好了。”
“不妨事,我早就和人调班了,今夜该我值班,”胡昱随口胡诌,却又极其真诚道,“姑娘放心才是。”
彩云狐疑地瞟了他一眼,打量着他的话有几分真,最后辨别不出,只好说道,“你值不值班关我什么事?听见了倒让人看笑话。”
说罢,便加快了脚步,想要把他甩在身后。
胡昱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来,赶忙陪笑道,“姑娘别恼才是,若今日就这样,他日天天见面,到时候有什么罚什么骂,我再都甘愿受着就是了。”
“呸!”彩云转头,脸上一红,啐了他一口,娇嗔怒骂道,“放尊重些!青天白日里说这种话,也不害臊!”说罢,便扭头不理睬他。
“我哪里敢不敬着姑娘呢,”胡昱道,“我若不敬姑娘,别说姑娘骂我,我母亲、祖母和那些姑婶便第一个冲上来说我是个混账东西了,说我,‘娶了个贤德淑良的妻子也不知道珍惜,真真是个没脸的混账’!”说罢,还模仿起了他母亲的语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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