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机床厂的工作氛围是特别积极向上的。
宁安很喜欢这种氛围,也很喜欢和这些热爱工作的工人师傅们打交道。
是的,热爱。
他们不是后世的打工社畜,是真的以厂为家,把厂子的事当自己的事,为了工作,他们可以不眠不休,可以废寝忘食。
他们的水平不见得有多高,但是他们肯吃苦、肯钻研、肯奉献。
小桔子说:“这个你不能对比,他们热爱工作以厂为家,是因为厂也把他们当自己的孩子,生老病死一切包办,连孩子上学厂里每年都给书包费、书本费、学杂费补助。感情都是相互的。”
宁安深表赞同:“工人和厂子的链接这么深,所以后面国营厂倒闭、工人下岗的时候,阵痛才会那么强烈。”
小桔子叹气:“唉,社会的前进总是会经历这样那样的问题,总是会有人牺牲,有人受益。这都是在所难免的。”
1972年底,一向积极向上的机床厂,气氛却有点低迷,低迷中又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倔强。
宁安这个机床厂“百晓生”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国的机床事业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起步,发展迅速,有力地支持了农用机械、汽车、铁路、矿山等大型工业的发展。
但是,国际形势严峻,国外对我国的技术封锁严重,我国机床工业的技术进步缓慢,陷入了低水平重复生产的怪圈,产品合格率不高,造成了很大的资源浪费。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第一机械工业部想尽办法,从国外引进了几台先进机床,分给一机部下属的机床厂去研究学习,津市机床厂也分到了一台。
这台进口机床身披大红花进厂的那一天,整个津市机床厂都欢天喜地,就差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了。
宁安知道,第一领导张书记本来是打算这么做的,他还想请报社的持证记者来报道一下这件事,让宁安这种“土记者”、“通讯员”来报道这样的事,总觉得是对机器的不尊重。
他的这个打算被李厂长和其他几位厂领导极力劝阻了。
技术研究是那么容易的事吗?万一这会大张旗鼓的宣扬了,最后却没有研究出什么东西来,那到时候脸就丢大了!丢人丢到全国去了。
李厂长劝完张书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对宁安说:“小赵啊,这事你就全程跟着,记录一下研究情况,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要如实记录。等到最后出结果了,你再写一篇长篇报道。”
“哎,好嘞。”
张书记一拍桌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李厂长:“……”
他背对着张书记,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用口型跟宁安说道:“别管他。”
宁安笑了笑,就去工作了。
他们这位张书记并不是个坏人,相反,他特别正直,就是稍微好大喜功了那么一点点。
当天下午,下班的时候,张书记离开办公室回家的路上,啪叽摔了个屁墩,还正好被很多职工看见了。
他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尴尬的笑了笑,跟旁边关心他的职工们说:“哎呀,太高兴了,这一激动吧,左脚右脚都抢着往前迈,给我别这儿了。”
大家哈哈一笑,也都跟着表达了一下喜悦的心情,这事就过去了。
但是张书记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医院,给自己做了个体检。他一个军旅出身、正值壮年的男人,五十岁都不到,无缘无故摔倒,他担心自己得了什么绝症!
护短的小桔子:“……”
只是因为他瞧不起宁安,所以让他摔了一小跤而已,不痛不痒的,最多大庭广众丢点面子,怎么就扯到绝症上去了呢?
宁安跟它开玩笑:“说不定张书记是巨蟹座,哪个巨蟹座还没点不治之症了,咳嗽两声都能怀疑自己得了肺痨。”
小桔子一查,嘿!他还真是巨蟹座。
随着时间的推移,斗志昂扬的张书记也蔫吧了。
大家还真就研究不透这台进口机床,研究工作陷入停滞。
宁安全程跟着,都快被他们急死了。
张书记看着着急上火嘴角长泡的高级技工和工程师们,说道:“大家先回去歇一歇,好好洗个澡,睡个觉,再想办法,别把身体熬垮了。给你们放两天假,都回家。”
两天后,一大早,宁安正琢磨着该怎么提点一下他们呢,宣传科长兴致勃勃的来找她:“小赵,快走,今天有大事发生,你一定要在现场记录。”
“什么大事啊?”
“咱们书记进京去向部里求援了,从部里借来一个研究员,在咱们这儿指导几天。书记说了,一定要好好地、郑重地采访一下这位研究员,让他感受到咱们厂的热情和重视,尽量让他多留几天来帮助我们。”
宁安:“……我觉得搞研究的人可能不会太喜欢这种……”
科长嘿嘿一乐:“我也是这么觉得,但这是领导安排的工作,你就见机行事吧。”
“行吧。”
宁安背上相机,往存放新机器的车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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