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莺收起了脉枕,她神色恬淡,对宁儿说:“最近姑娘调理得很好,那剂方子里人参的量须得减一钱。”
宁儿笑着说:“柳姐姐费心了,我自己也觉得春分之后,身子轻快了不少。”
柳莺点头,又叮嘱道:“只是如今春气生发,姑娘还得小心别犯了喘症。”
宁儿叫春草上茶,又留了柳莺多坐一会儿:“这是明前的琅源松萝,灵芝说是难得的好茶,只可惜我不能喝,柳姐姐替我尝尝。”
柳莺端起青瓷茶盏,轻呷了一口:“确实是极好的茶,” 她笑着说:“这一年您好好将养着,到明年,就不必忌口,能喝这样的好茶了。”
明年,在宁儿心里简直遥远得像下辈子,她苦恼地问:“那岂不是这整整一年,我都得喝药?”
柳莺点头称是:“我看过葛大夫的案方,原本喝到端午前后就差不多了。但经了上次那一遭,不到明年的春分,都别想停药了。”
宁儿一下子沮丧了:“好没道理,我感觉自己好好的呢!”
柳莺捧着茶盅,斜着眼睛看她:“你还说呢,那时候不知道是谁,喝百花露都醉倒了。好在那酒性情还算温和,要不然几杯灌下去,就叫你半个月的药都白喝了。”
宁儿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拉着柳莺的手,与她谈天:“柳姐姐可听说了?”
柳莺反问她:“听说什么?是沈二老爷被授了鸿胪寺的官儿,还是沈大侯爷要讨小老婆了?”
“如今恐怕府里连廊下挂着的鹦哥都知道了,我还能不知道吗?”
她言语俏皮,说得春草她们都跟着笑起来。
宁儿喜欢她的风趣,抿嘴笑道:“我昨天在老太太那里,见到了那位宋姑娘,她和柳姐姐差不多的年纪呢。”
“长得很娇美,不过,”宁儿瞧了瞧柳莺那张俏如桃李的芙蓉面:“比起柳姐姐还是差了一些。”
柳莺笑出声来,骄傲地说:“比我长得好的,满宫里也找不出几个呢!”
宁儿深以为然,便听柳莺说:“老太太为了这个新姨娘,也是费劲心思了,你知不知道,她还打过我的主意呢!”
宁儿睁大了眼睛:“竟然还有这事?”
柳莺气定神闲地点点头:“陛下赏我进了侯府,老夫人自然就把我看作侯爷的人了。那时候姑娘还没进府,老太太叫我到跟前问话,见我长得好,就动了心思。”
宁儿忙问:“那后来怎么样了?”
柳莺一挑眉:“后来自然是没成了。我可不想给你们侯爷当姨娘。”
她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臂,似笑非笑:“我只跟她说,我已是妇人之身,当不起老夫人的抬爱,她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打消了这个念头。”
宁儿大惊,她看了又看,也没看出柳莺的“妇人之身”:“柳姐姐难道嫁人了吗?”
柳莺道:“当然没有!我四岁就进了宫,到哪里嫁人去?”
宁儿以为自己明白了,她压低声音:“难道是圣上……”
柳莺“哎呦”一声:“我的小祖宗,您可别乱猜了,陛下是天人一般的人物,哪里是我们这些为奴做婢的人能够肖想的?”
宁儿奇道:“我还以为像戏文里写的那样,满宫的宫人御使都是皇上的女人呢。”
柳莺笑得不行,她道:“等闲的宫人,连见圣上一面也难。外头的文人无知,做出那些荒唐的文字来。”
她肃容道:“前朝的且不论,今上的英明神武,等姑娘有幸面君的一日,自然就知道了。”
宁儿笑道:“柳姐姐说笑了,我哪里有能面君的一日?”
柳莺看了她一眼,却说:“宫外看圣上何等威严,总以为我们宫里侍奉的都镇日提着脑袋过日子。其实圣上待我们这样下人,很是宽和呢。”
她勾勾手指,示意宁儿贴近一些,附在她耳畔悄声说:“我在宫里头,就有个相好的。”
宁儿又吃惊,又觉得这事儿很符合柳莺的性格。
但她到底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红着脸推她:“这事儿也好对旁人说吗?”
柳莺在宁儿面前却十分放松:“您知道有什么要紧,总不会告发我去。”
宁儿自觉分享了柳莺的秘密,责任重大,她忙保证:“柳姐姐放心好了,绝不叫别人知道。”
柳莺摸了摸她的脸颊,笑道:“当然放心了。我在侯府再混几年,估计依旧还是回宫里去。”
几年后的事,宁儿向来是当不存在一般,从不去管去想。
她现在只惦记着晚上松寿堂的小宴。
在她有限的生命经验里,还从没经历过这种妻妾相争的场合。
但宁儿却敏锐地感觉到一种微妙的氛围在空气中涌动。
这日昏定过后,老太太便令开了席面。
罗夫人奉着婆母坐在上首,她穿了件石榴红绣金梅样的圆领褙子,佩一枚穗花嵌珊瑚金领扣,耀眼夺目,打扮得十分精神。
她的右手旁却空了一个位置,往下依次按年龄坐了几个大一些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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