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将一张茜色绡纱软巾帕覆在面上,怀中抱着个四方绣梅花引枕,懒洋洋地倚靠在软榻上。
紧绷了一天的筋骨一寸寸放松下来,她有些苦恼地想,真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才多久的功夫,她就一点苦也吃不得了。
要换作从前,宁儿去一趟四菰山,从来都是纯靠脚上下,蒙蒙亮时出门,得天完全擦黑了才能到家。
到了家,也没法歇息,还得想办法生火做饭,不然就得饿一天肚子。
哪里像现在,全程车接车送,坐在马背笃悠悠地上山下坡,她只不过动腿稍微走了几步。
回来后更有数人围着给她梳头洗脸,唯恐服侍得不够周到,衣裳还没换,各色点心香饮就端上来,等着她吃。
桩桩件件,都是以前宁儿梦里也想象不出的神仙日子。饶是如此,一天下来她就累得不想说话。
宁儿开始胡思乱想,难道是自己这段日子,天天关在闺房里闲坐,药喝得多了,反倒把身体给养乏了?
她突然蒙着脸笑了起来。
她在侯府过着这样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奢侈生活,但今天楚寰却一副生怕她在侯府吃了苦头的样子。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宁儿翻了个身,任由思绪翻飞。
她一时担心,侯爷这么突然地离开京城,又急忙忙地把燕翎调去,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一时又后怕,春草说自己被人在背后盯着告状,好悬没惹出大事,但紧要关头,叶姨娘竟然来给自己递了消息。
一时,她又想到楚寰坐在黑马上威风凛凛的样子,他到底是不是睿王公子?他是怎么认识自己,又是为何对她那样好呢?
他还知道自己的生辰,宁儿心里升起了一丝期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送她一份生辰礼呢。
究竟会是什么呢?
……
“姑娘?姑娘?”春草轻轻叫了两声,见宁儿没应,便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她同紫杉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用气音道:“姑娘睡着了。”
两人一起退至外间,紫杉才笑着道:“可把姑娘累坏了,竟歪着就睡过去了。”
春草说:“可不是,柳大夫特意同我交待过,姑娘的药里专门添了安神补益的药材。姑娘身体亏空已久,这药喝一日,静养着倒还好,若受了累,反比不喝药时更容易疲惫。”
两人正闲话间,却从上房下来一个身量修长的大丫鬟,腰间系着条丁香色绣花汗巾。
紫杉一见她,忙迎上去笑道:“玛瑙姐姐怎么来了?”
玛瑙一手挽着紫杉,同她往廊下走,一面说:“岫玉姐姐叫我知会你们一声儿,大姑奶奶打发人送了帖子过来。”
“三月三定国公府要过‘女儿节’,正是咱们姑奶奶做东,特意打了招呼,请宁姑娘务必赏个脸,届时一定过去。”
紫杉笑道:“难为姑奶奶这样疼我们姑娘,劳累姐姐跑一趟了。只是姑娘现下睡着,等她醒了我便回姑娘。待得了她的准话,再来回过姐姐。”
春草也跟着笑:“姑娘知道了,一定高兴。真是多谢大姑奶奶。”
玛瑙点头道:“这又不急,到时打发人上我那里说一声就是了。只是这个时辰,宁姑娘睡着,也不怕夜间走了眠?”
春草却道:“姐姐不知道。我们姑娘看着孱弱,却是个心宽的,平日夜里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若不是累狠了,也不会这时候补上一觉。”
玛瑙闻言笑说:“主子夜间能好睡,给咱们做奴婢的省了多少事?既然话已带到,我也不多留了,替我问你们姑娘安。”
紫杉直送了她出去,转回来便听春草问她:“平日里倒不太见玛瑙姐姐出来?”
玛瑙同岫玉、翡翠等人同是松寿堂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一等丫鬟,但存在感却低她们许多。
紫杉与春草细细分说:“玛瑙与其他几个上房的姐姐不同,别看她不声不响的,其实十分得老夫人信重。”
“平日里不太接需要出来走动的差事,那是因为玛瑙常年替老夫人在佛前供经持颂,据说日抄经文数十遍呢。”
春草大为意外,顿时对这位姐姐同情:“日日睁眼就这么多的功课,可真是个苦差使!”
紫杉忙上来笑着握她的嘴:“你这妮子,连菩萨的事也敢编排。也不知道谁先前还急得求神拜佛,要佛祖保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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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被宁儿惦记着的楚寰,此时刚翻身下马,他轻轻拍了拍无相的脖颈:“下次见到她不许再有脾气,听到了么?”
无相就像听懂了主人的话,它弯下脑袋,乌亮顺滑的脖颈无限亲昵地在主人身上蹭了蹭。
楚寰将马鞭扔给侍立在侧的萧定,沉吟了一会儿,吩咐道:“你找人留意井水巷那边,尤其盯着那姓钱的一家,别让他们生出什么事来。”
他一路往里走,一边补充道:“对了,记得想法子把宁儿送出去的那根银钗弄回来,叫底下人留神,不许弄伤了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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