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茗转头刚去炉上端了药,就看见叶姨娘站在房前,正要推门进去,她忙扬声道:“叶姨娘。”
叶珍的身子一晃,慢慢地转了过来,见是香茗,她笑道:“我还当你在里头服侍。”
香茗快步走上前,看了一眼屋内,歉身道:“姨娘,侯爷正同人说话呢,吩咐了谁也不许进去。”
叶珍的手正半搭在隔扇门的格心上,闻言忙撤了回来,笑道:“原来如此,难怪我看怎么四下里一个服侍的也没有。可是侯爷醒了?”
香茗回笑道:“正是,侯爷醒了有一会子。只是精神不太好,薛太医说慢慢的,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长,醒了也不必急着睡,顺其自然就好了。”
侯爷大伤一场,这几日下来,身边伺候的人都跟着瘦了一圈,而叶姨娘尤甚。
她本就长年抱病,体虚气弱,那夜里淋了大雨,勾动了病气,又骤然得知侯爷重伤,气血上逆,当夜回去就发作起来。
她又担忧侯爷,不肯安心修养,这几日是吃了重药,强撑着身子过来伺候。如今一张脸瘦得只看得见两只眼睛,唇色泛白,下巴都尖了。
听闻侯爷醒了,叶姨娘倒真心实意地笑了:“好,好,眼见着一日日好了。我就说侯爷不会有事,都是香茗妹妹的功劳。”
香茗忙推拒道:“姨娘过谦了。香茗不敢居功,都是太医得力,两位姨娘照顾得用心。”
两人正叙话间,忽然吱呀一声,房门从内被打开,出来个头髻蓬乱的清俊少年,面色苍白,额上通红一片,不是燕翎是谁。
一见香茗端着药,燕翎红着眼道:“快给侯爷送进去!”
香茗一听不好,顾不上多问,忙进屋一瞧,登时心惊神骇,只见沈崇彦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纱袍之下的伤口处,原本包扎齐整的纯白色纱绵边缘已可见渗出血来!
她慌了神:“快去叫薛太医!”恨声道:“该死的小子!真真白嘱咐了,你同侯爷说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侯爷现在的身子惊动不起!”
燕翎被骂得一句不敢回嘴,只忙着转身去找太医,却被叶姨娘拉住,她往左手边一指:“燕小哥,你昏头了?薛院判歇在那边!”
叶珍气得不轻,她忙上前扶住侯爷,帮着香茗把药给他喂下去。但沈崇彦齿关紧叩,药送到嘴边也溢了出来,香茗急得无法:“侯爷,您听得见吗?求您张张嘴。”
叶姨娘见侯爷怎么也不肯张嘴,强自定了定神:“你别慌,侯爷这是气急攻心,一时怔住了。这会儿喂进去也咽不下去。”
香茗将药盅放下,急得流下泪来:“定是燕翎应答不当,害得侯爷着急!”又自责:“都怪我不好,就不该让侯爷见他!”
叶珍按捺下心绪,她伸出手握住沈崇彦紧握着的拳头,勉强忍住气道:“燕翎才多大?一个没成人的小子,哪里指望他能有个轻重。再什么破天的大事,难道不能等几天再说?”
她怪燕翎行事不谨,心里又忍不住怨怼侯爷。
多久都等了,难道就等不得这几天?非得拿自己身子开玩笑,万一老天爷不长眼,让侯爷有什么好歹,她们这些人,难道还能有什么活路去?
沈崇彦的手冰冷而强硬,让人摸着心就直沉下去,叶珍忽然道:“快去把宁姑娘请来!”
香茗不意她说出这一句,愕然道:“宁姑娘这会儿不在府中,她去了林大人府上。”
叶姨娘不耐道:“快派人去接。”她语气又急又快,半点不见平日里的温婉做派。
香茗竟下意识地回道:“是,我这就去找人。”
谁知道这时,侯爷紧握着的手忽然抽动了一下,他轻轻挣开叶珍的手,发出一道极微弱的气音:“不许,不许去。”
香茗喜泣道:“侯爷醒了!”叶姨娘却忙将手贴在沈崇彦的耳后,忙道:“侯爷,别急着说话,我们不去。”
她目色沉凝,轻声道:“侯爷的心脉跳得极快,这样下去,要出大事。”
香茗猛地起身,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太医来了!”
薛院判与白御医衣衫不整地跑了进来。昨夜侯爷急热,二人几乎一夜没合眼,这会儿正在床榻上补眠,却被人突然闯入,连拖带拽请了过来。
薛院判远远一看,脸色顿时一变:“取金针来!”他胡子都翘了起来,喝道:“谁见过侯爷?这是要诚心害死他不成?”
香茗慌得往地下一坐,哀声道:“太医,侯爷刚还醒了说了话。”
白御医面沉如水:“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们都出去!只许药僮出入伺候,其余人等,一概不许进来。”
大夫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香茗及叶姨娘对视一眼,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
香茗眼泪流个不住,哪里还有半点外院管事大丫鬟的派头,她六神无主道:“姨娘,这可怎么办,可要去禀告老夫人?”
叶珍定了定神,反而撑过了那口气:“老夫人知道也不过干着急,万一像先前那样一个撑不住,那岂不更麻烦。你听说我,管好院子,别让这里的人去后头乱嚷。”
她的眼眸漆黑,乌光沉沉盯着香茗:“尤其记得,看着宋姨娘。她年纪小,担不住事,别让她去给老夫人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