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奎的问题丝毫没有避讳,一个接着一个,琐碎、细密又刁钻。
沈崇尧被问得冷汗涔涔而下,掏出巾帕一遍遍在额角擦拭,他不得不绞尽脑汁,从回忆深处一点点翻找十余年前那些陈年旧事的痕迹。
“文壁兄,旁的倒也罢了,这等事,我实在不知啊!”
鹿奎不知何时,从怀中摸出一本巴掌大小皮革缝制的簿子,又不知从何处掏了一支削得锋锐的炭笔,一边听,一边在上面不住地写写划划。
闻言,他勾了勾嘴角,笑道:“翼善兄,只答你知道的就是了。”他扬起手中的簿子,颇有些感慨:“这等活,我已经许久没亲自做,都有些手生了。”
即使知道鹿奎对自己不抱恶意,也事先清楚这场问话的性质,但沈崇尧仍不可避免地感受到那扑面而来、令人窒息的压力。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何凡上过鹿奎审讯桌的人,都对那一段经历讳莫如深,显然眼前这个俊美而阴郁的青年,给他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鹿大人。”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宁儿将茶盏推到他手边,嗔怪道:“你别为难二老爷了。”
鹿奎的眉眼在那一瞬间就柔和了下来,他转头道:“我哪里为难了?问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宁儿凑过去瞧他记下的勾勾画画,脸都有些红:“这还不算?侯爷和夫人同房的日子,这么尴尬的问题,二老爷上哪里知道去?”
沈崇尧扶额,我的小祖宗,您就这么说出来,岂不是更尴尬了?
又听鹿奎道:“没法子,我也不想理会这等事,只是要查孩子,就非得去查夫妇敦伦之日不可。”
他真的败给这两个人了,一个生冷不忌,向来不知廉耻为何物,一个是天真无邪,百无禁忌什么都能说得出口。
“按二老爷所言,罗妙芸嫁入侯府之后,也曾与沈侯爷有一段举案齐眉的日子。”
沈崇尧点头道:“那时我年纪还轻,尚未娶妻,时常与兄嫂相聚。大哥自幼习武,向来洁身自好,成婚后更甚,房中像样些的姬妾丫头,都一个也无。只是那几年边关未靖,大哥一年里,至多只得三四个月留在京中。”
“母亲怜惜大嫂青春年少,难免寂寞,府中又少得姊妹相伴,便允她时时回娘家侍奉爹娘膝下。”他的眼中浮现怀念的神色:“那时,沈罗两家十分和睦,就连我也沾光,时常被邀去小聚。”
鹿奎打断了他:“这样说来,那时候,叶珍还不是沈侯的妾室?”
沈崇尧道:“啊,是的。叶珍原是大嫂的陪嫁丫鬟,是主母一力抬举,才成了侯爷的姨娘。”
鹿奎追问道:“既然是陪嫁,那定然不止她一个。叶氏成了姨娘,那其余的,去了哪里?”
沈崇尧苦苦思索了一番:“对,我依稀记得,当年母亲随口称赞过一句,说罗府很会调理丫头,大嫂带来的四个陪嫁,一个比一个水灵。”
他抬起头:“没错,就是四个陪嫁!”
鹿奎立刻问:“那其他三个在哪里?”
沈崇尧呆滞片刻,才吐出口浊气:“我上哪里知道去?哪里有做小叔子的,去打听大嫂房里丫头的事?”
鹿奎一挑眉,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了些恶劣的笑意:“若论旁的,二老爷未必可知。但您的风流雅名,京中谁人不知?咱们都是‘自己人’,您就别藏着掖着了。”
他的声音轻柔地像林间薄雾中出没的精怪,蛊惑人心:“那几个丫头里,有没有谁,曾让您格外留心在意?”
沈崇尧捂住了脸,过了好一会,才闷闷道:“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就连我自己,都记不太分明。”
“大嫂云英未嫁之时,便是以美貌称着京中的一代佳人。那年她初嫁侯府,更添了三分风情,容貌之盛,恐怕不逊色于如今的柳莺!”
他的声调迟缓,却讲述得十分仔细:“……那么娇艳的一位新妇,在京中也出尽了风头。母亲满意得不知如何是好。当年我清闲少志,正是醉心风月的时候,就有交好的下人在我耳边嘀咕,说新夫人的陪嫁,不仅各个花容月貌,而且其中更有一人,极擅棋弈之道,等闲相公也不如她。”
沈崇尧说到这里,苦笑着叹息:“那时我年少轻狂,自诩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哪里听得了这个?被这样一激,当时就起了争胜之心,兴致勃勃要寻那位姑娘对弈……”
宁儿听得都入了神,见他停口,忙问:“后来呢?”
“后来,”沈崇尧说着,不由也陷入了那一段回忆:“我便寻了个由头,瞅准了时机,想借着大嫂开宴的时机会会她。可谁知那位姑娘十分可敬,见我如此无礼冒犯,并不生气,反而劝我既投了好胎,更应惜取少年时,方不辜负。”
宁儿不禁拍手道:“那你们到底下没下棋,又是谁赢了?”
沈崇尧惆怅道:“前后不到一刻钟,我就被杀得丢盔卸甲,只能投子认负。”
“哈哈哈,”鹿奎听了一阵大笑:“想来二老爷知耻后勇,所以苦练棋技了。只是,”他将笑容一收,正色道:“后来那位姑娘呢?”
沈崇尧道:“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她。等我自觉棋艺大涨,学有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