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日,我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小姐又一日催得比一日急,我正焦头烂额之际,一听她肯,当天便赶去见面。那姑娘别的什么也没问,只说入府可以,但她须得提前支取半年的例银,且得供她这半年之内的食宿。”
“我一听,自然无有不肯,实则不论成事与否,一旦入府,我们必不可能任她随意出入,这要求正中下怀。那姑娘样貌柔软,行事却果决,她确认了我的身份,确为罗家大小姐的乳娘无疑,当日就带上随身之物,随我一同入了府……”
听到此节,宁儿终于泪落如雨,再也不忍听下去。
可她盼了这么多年,多少个日日夜夜,真相近在眼前了,她又怎么能临阵做一个逃兵?
她蜷屈的手中,紧紧握住当日楚寰相赠的麒麟玉佩,似乎要藉此,给自己一点支撑下去的勇气。
娘亲,不要,不要去那里……泪水模糊了视线,宁儿好像又回到了娘亲离开那一日,她倒在床边哭得声嘶力竭,可无论怎么哭,也唤不回娘亲渐次微弱的呼吸。
不要走,娘亲……她宁可自己的存在消失,宁愿自己从来不曾来到这世界上,来还回娘亲,仍平平安安地活在世上。
然而,不能……时光不能倒流,既成的事实更无法倒转,她的娘亲早早去了,再也不能活过来。而她现在才明白,自己的存在,或许于娘亲,便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但她却仍那样、那样温柔地爱着自己。
沈崇彦的脸色已沉到了湖底,越往下听,他心中的不甘与愤怒就越炽热,他从没有想到,在那样早的时候,他的妻子、自己敬重的夫人就敢背着自己,做出这等丧行败德之事!
那边,刘葵的呈供仍在继续:“那姑娘入府后,我便想送人去见小姐。但小姐却说为防万一,她不便露面,只是隔着纱屏,远远望了人。那姑娘是五月初入的侯府,没几日便是端阳节,我便按那老妈妈所言,在她的饮食中添了三日阳合之药。可,可到此时,却有一件极难办的事……”
她说着似有些极难启齿,忍不住抬头求助地看向鹿奎,鹿奎阴沉地看了她一眼,一言未发,刘嬷嬷只得忍着羞耻开口:“按小姐的意思,是要在神鬼不觉中,使那女子替她与侯爷相合。可那位姑娘虽年近双十,却仍是完璧之身,这也不得其用,无奈之下,只得在端阳节那日,在雄黄酒中下了暖情之药,先灌醉了那姑娘,再、再……使法子,破了她的身子。”
“啪——!”
宁儿身如筛糠,颤抖不能到自已,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打了一记耳光,她哆嗦着骂道:“无耻,贱人!”
刘葵躲也不敢躲,她的脸被打得歪到一边,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鹿奎见宁儿脸色白如金纸,心急如焚,他心中懊悔不已,早知道刘葵会说出这等话,就不该直愣愣教宁儿听。这样生气,她的身子怎么承受得住?
含光急得额汗直流,他年纪小,并无许多顾忌,只顾得上搀住他家小主子,急声道:“姑娘,别动大怒,身子当心!”
宁儿自说了那一句,齿关紧扣,扶着含光的胳膊上下不住颤抖,鹿奎瑟缩着走到她身前,正想开口问一句,却见她脸色一变,猛然吐出一口鲜血,直洒在他的襟前!
鹿奎被这一口鲜血,骇得三魂离体、七魄失位,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用了两息,才堪堪找回自己的心跳。
襟前那点点绽开如红梅的血迹刺痛了他的双眼,他踉跄着半跪在地上,忍不住用手去拢住宁儿衣袖,开口时喉中已带了哭音:“宁儿!”
他清楚地听见,自己头脑中那根理智的弦行将崩裂的声音。
但在此时,宁儿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那只手,像寒冰一样冷,却唤回了他炽如熔岩、岌岌可危的理智。
他听见宁儿几不可闻的声音:“鹿奎,把刀收回去。”像轻云飘渺,又如磐石坚定。
他定睛一看,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抽出腰间的雁翎刀,正横劈在刘葵的额顶,只差一毫,就要入骨!
而刀下的刘葵早面无人色、惊骇欲死,若非今日她未进水米,恐怕此时就已吓得失禁。
宁儿的唇边还遗着两滴血痕,她微微一用力,就带着鹿奎将刀缓缓移开。
“哐当”一声,鹿奎松开手,手中的宝刀应声而落,他怔忡地望着宁儿,眼中浮起雾气,酸涩道:“你要不要紧?”
宁儿慢慢低头,看向刘葵,只说了两个字:“继续。”
她背对着沈崇彦,因而叫他看不见她的情状,可沈崇彦目力极好,一眼就看见鹿奎襟前的血痕,又见他如此失态,焉能不知是宁儿急怒攻心之下,骤然吐血。
五内俱焚,情急万分之下,沈崇彦唯恐她再受一点刺激,只能哀声拦道:“宁儿!不要,求你!你的身子,不能再受刺激。去,去叫葛庆,去叫柳莺来!”
“不许。”宁儿忍过那一阵晕眩,她将身体的重量尽压在扶着鹿奎的手上,借着那支撑,坚决地摇了摇头,用最大的气力说:“不许他们过来。鹿奎,你让她继续。”
鹿奎泪凝于睫,却点了点头,他命含光抬了一把椅子,又将身上的氅衣解下铺上,轻之又轻地将宁儿送到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