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国寺虽藏于山中,但内里却极开阔宽敞,除却殿宇重重,威严瑰丽,随处可见花木参差,一草一石,都打理得十分妥当。
缓步行来,入目皆是好景,精制铜铸的宝鼎香炉缭绕着青烟,檀香清雅,不时可闻僧侣持诵之声,令人油然心静。
林若旃挽着披帛,与宁儿盘旋着登上石径,又来到一处小亭,翼角飞翘,檐牙下垂着铜铃,微风拂动时叮然而响,鸣声清澄婉转,极是动听。
因今日两家相议,寺内早已闭门清场,并无闲杂,林若旃便只带了两个丫头随行,见宁儿看得入神,她笑道:“你倒悠闲,真上这儿赏景来了。”
宁儿笑道:“咦?这倒奇了?这会儿你都不急,难道还要我急?”
林若旃牵着她坐下,正欲开口,却见宁儿含笑朝看了一眼立在身侧的婢女,又微微摇了头。
林若旃见状笑道:“无妨,归云和松萝都是打小服侍我长大的,论情分,与亲姊妹也差不了什么。”
虽嘴上如此说,她仍让二人退至亭外守着。
宁儿方道:“这是自然,只是有人看着,总归自在些。”她笑着打量林若旃的神色,“当日你求我陪你来,差点急成个乌眼鸡,怎么今日倒如此心平气和?”
话没说完,林若旃便笑了:“果然瞒不过妹妹。”她附在宁儿耳边轻声道,“我辗转托人打听到,下个月初四,施家有艘船要沿水路下江都,他们家的三女儿是我堂嫂未过门的妯娌。任这边如何,再快也不会下月初就把事敲定,到时候,我便去央父亲,只要他让我随施家姑娘回一趟江都,待回京我就老老实实待嫁,任他们安排。”
宁儿被吓了一跳:“你要去江都?这法子是不是太冒险了。难道你还想自己去找他?”
林若旃有些害羞,但却打定了主意:“这机会何其难得,我是万万不会错过的。若这次还不成,那就是我与他有缘无份,从此我就死了这条心;若是成了……”
宁儿听得心惊:“若是寻到人你要怎么样?难不成要悔婚?”
林若旃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腔孤勇,她低声道:“若他肯,我会说服爹爹,许我嫁到江都!”
“你疯了?”宁儿压低声音:“如今林家已在同睿王府议亲,今日一过,恐怕连窗户纸都捅破了。到那时你骤然要退婚,还要远嫁江都,林伯父要怎么和睿王交代?他根本不会同意的!”
林若旃的声音有些执拗:“若爹爹不允,我便……我便不回京城了!”
宁儿苦苦劝她:“林伯父伯母待你这样好,你怎么舍得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子抛家弃舍?京都天下繁华,姐姐自小生长于斯,难道就真的舍得离开?”
“更何况,你们一别经年,那位公子说不得早已娶妻生子,他现今品行如何,门第如何,姐姐都一概不知。怎么能如此轻率托以终身?”
“那怎么办?”林若旃声音颤抖,“让我就这样嫁给睿王公子,我真的不甘心啊!”
宁儿真是不明白,林姐姐如此爽朗潇洒的性子,怎么偏偏就在这事儿上钻了牛角尖?那时她满打满算才十二岁,不过就是少女情窦初开时一段意外故事,却日里夜里惦念到如今。
她管不了林若旃心里的想法,只能绞尽脑汁劝她打消这念头,可她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怎么也说不通。
宁儿只得叹道:“好姐姐,今日来都来了,怎么也得把流程走完。要不然这样,我们也别在这闲消磨了,横竖去瞧一眼那楚二,看看到底可否入得了你的眼。若实在瞧不上,再说别的。”
林若旃听了默默不语,只拿眼睛瞅着那檐铃出神,过了许久,才说:“好,我听你的。”
宁儿心累地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同情她,还是同情楚钺。她身子一僵,忽然想到,待会儿自己绝不能露面——那楚钺可是认得“小宁公子”的!
沿着山路往回走,两人心中俱装着心事,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倒是林若旃贴身的丫头归云问了一句:“这会儿时辰还早,姑娘们不再逛逛么?太太特意嘱咐过,今日没有外人在,小姐们只要不出寺园,随意玩逛都不必拘束。”
林若旃的脚步迟了下来,她转头问:“我娘真这么说过?”
松萝亦笑道:“这还能有假?方才姑娘先走了一步,夫人便特特叮嘱了这一句。”
宁儿见她神色若有所思,便问道:“林姐姐,难道有什么不对?”
林若旃摇了摇头:“没什么,就觉得这话不像我娘会说的。平日里,她千叮万嘱的,就是唯恐我玩得心野,怎么今日倒换了个口气?”
宁儿下了几阶石梯,笑道:“这也不怪。左不过做娘亲的,心疼女儿罢了。我们从后头走,慢慢地绕过去。”
一行人于是换了条路,穿过一丛花圃,便隐隐可闻水流淙淙之声,顺着小径逐水声而去,不多时,便可见一泓清泉自石间而泻,渐渐汇成清溪。
流泉绕阶,溪水顺势而下,又被引入一方莲池之中。此时仍在暮春,尚未到莲花盛放的时节,只见满池的莲叶浮萍,兼有零星几朵粉蕾,数十条锦鲤在莲间嬉戏穿梭,或有金红、或是粉白,生动可爱。
宁儿见了不由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