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范闲出使北齐已经很久了,久到红楼已经刊印了许多书册,久到范若若成了挽月楼的常客,久到卿颜终于终于可以正常醒过来不再轻易昏睡过去了。
这期间,庆帝来过挽月楼,太子来过,李承泽来过,就连林若甫和范建也来探望过。
气息紊乱反反复复,有时是吐血有时是精神恍惚,即便卿颜再三强调说自己没事。
月棠还是感到一阵心酸。
本就纤细的人因为身体不适又瘦了一圈,原本圆润的下巴变尖了些,总是含笑的桃花眼也因为困倦暗了下来,高古细肩,纤腰如素,这般姿态终于显出了些谪仙的冰寒冷漠来。
她的眼型本就有些长,不笑的时候让人只觉得有种难以接近的清冷韵致,如今病骨支离,眼尾嫣红,揉杂进那淡然的清冷中,便只剩下破碎的秾丽。
清骨如雪,无端惑人。
“大人怎么了,可是哪里又开始疼了?”
见卿颜精神不太好,月棠上前轻声问了一句。
“没有,不是什么大事。”
卿颜的表情看起来更丧了,她往后一倒躺在裘皮地毯上,深深叹了口气。
“就是活得有点累,偶尔想死一死。”
......
这叫不是什么大事?!
问题大了去了好吗?!
“大人,死了就吃不了葡萄橘子糖葫芦,烤串美酒叫花鸡了,请您务必看开一点啊!”
月棠伸手去环她的腰,试图把人从地上捞起来。
“吃不下,睡不着,没胃口,人还吵。”
卿颜眼睛一闭跟面条一样软趴趴地从月棠怀里滑下去。
这两天庆帝不知道抽什么风,隔三差五就来她这逛一圈。
他自己来逛还不算,还要让李承泽和太子来这遛一圈,遛完以后还要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她一会儿。
怎么了,没见过病人吗?
一个两个看得她后背毛毛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死了,跑得比奔丧还勤。
“想想范公子,想想您师父啊!你后日不是还约了若若小姐和范思辙公子推牌九吗? 银子,想想银子啊大人!”
范闲走了以后,范若若时常过来。
美其名曰,为自家哥哥防范野狐狸撬墙角顺带和嫂子培养感情。
到后面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她时常来跟卿颜贴贴,旁边还跟个小财迷范思辙。
范思辙经商脑子是真聪明,推牌九的时候卿颜的钱钱跟流水一样出去。
这么一想,活着更没盼头了。
“傻,我真傻,我单知道他哥聪明,他姐聪明,没想到范思辙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想我牌九以前未逢敌手,没想到一朝落败,满盘皆输。”
卿颜躺在地上,泪光盈盈。
“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国师大人身体大好,怎么一个人躺在这里...哭?”
戏谑的男声蓦然停滞,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多出了些错愕来。
“没哭,这只是我从前脑子里进的水。”
“要我帮你把水晃出来吗?”
李承泽抱着手臂蹲了下来,宽大的袖子落在卿颜的脸上被她一手挥开。
“拒绝,我怕你让谢必安趁机掐死我。”
翻个身从李承泽旁边坐起来,卿颜默默坐远了些。
“你就这么想我?”
他故意做出了点伤感的表情,半真半假。
“你和太子来的这么勤,要不是看谢必安脸上那么不情愿,我还真以为你们是得了命令来观察我,然后一击必杀的。”
不怪卿颜多心,庆帝是个心思深沉的,心眼子一百零八个,脑回路九曲十八弯还不带重复的。
表面是个不拘小节的潦草皇帝,真认真起来笑眯眯地就把人弄死了。
“就不能是来刺探心意,趁机赐婚的吗?”
李承泽弯唇笑了起来,脱了鞋就窝在了旁边的软垫上。
“出门左转,慢走不送,顺便把门带上,多谢。”
卿颜伸手一指,皮笑肉不笑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不信?”
“信,怎么不信。”
一下子说太多话,卿颜觉得有些头晕,便走到茶桌旁倒了水,小口小口喝着。
“不管是谁对谁有意,对陛下来说赐婚以后都是可以让他拿捏的把柄,没有软肋便创造软肋,这样的手段你比我清楚多了。”
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反正断断续续的,卿颜也习惯了。
要么和磨刀石发挥作用之后一起死,要么护着储君一路登顶。
庆帝真是想把她的价值发挥到极致了。
“你的反应倒是快。”
李承泽像是忽然起了兴趣,调笑一般地凑近了些许。
“如何,要跟我一起争一争吗?”
“你又说疯话了。”卿颜顿了顿,“到时候赐婚,在外人眼里我们就是绑在一起了,不提别的,你就真想天天看我和谢必安做对互掐?”
“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李承泽撑着脸,似乎很认真地在思考。
“可我武力不高,遇事就跑。”
“有必安在,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