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
一直听说人死时眼睛会浮现出走马灯的场景,那是人生前所有美好温暖的回忆,那是他们这浩浩荡荡的一生中最舍不得的记忆。
韩拾一却觉得,如果自己死了,大抵不会出现什么走马灯一般的场景。因为他这一生非常短暂,遇见的鬼比人还多,没什么人真心实意对他好,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韩静。其实他在穿魂之前,对韩静根本就没有印象。韩家这栋老宅没有留下母亲的照片,他小时候也只是在福利院的资料单上面见到过母亲的名字。
儿童姓名:韩拾一。母亲:韩静(已故)。
仅此而已。
但自从穿魂后,从韩爷爷的记忆中看到自己母亲后,韩拾一还是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开心。
那是他第一次见自己的母亲,原来她长得如此温婉美丽。他们长得不太像,但眉宇间透露出的那股倔强气息,韩拾一和她倒是有几分相似。除此之外,两人笑起来都是眉眼弯弯的,看上去让人赏心悦目。
韩拾一在记忆中细细描绘母亲的模样,这是他头一回发现自己原来和另一个人确实存在过十分深刻的联系。
这是唯一的,与夜浮光无关的,且不受夜浮光影响的,独属于他自己的血缘。
巫沉或许没有骗人,他可能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解开第一道封印的时候,韩拾一身体变化太过细微,他根本无所察觉。但自他在鹿城强行解开第二道封印后,反常的反应每天一波接着一波轮流来折磨他。
首先是不知到底是被拖入了魂识空间还是他的噩梦,他已经在那个密闭的黑色空间里见过夜浮光不下十次了。有时夜浮光会同他说上几句话,他对夜浮光敌意很重,基本一碰见人家,他不是阴阳怪气,就是强行让自己醒过来,总之他不想与夜浮光待在一处。
还有就是肉体的反应,他知道那个在自己体内移动的东西正是夜浮光呼之欲出的神魂。他深知自己是凡人之躯,夜浮光的一缕魂魄就算再残,在真正苏醒时,也足以将他的肉身撑破。
简而言之,这具肉身最终只能存在一个魂体,不是夜浮光死,就是他死。
显然他被碾压的可能性更大。
但他不甘心,这是韩静留给他的,独属于他的血肉之躯。
于是他每晚趁银沥睡熟后,都会悄悄下楼,来到一楼尽头的房间,也就是韩家的祭堂里。他翻遍了道长留给他的古籍,终于找到与“天书咒”相关的寥寥几页。
上面的文字与他身上封印的咒文相似,他看不太懂,于是试着用曾经学过的古文推演,勉强看懂了几个字——剥、死、灭神。
韩拾一从小学的东西就很杂,不分门派类别,他没有老师,全凭自己的悟性去各种符篆法术,这么多年也总结了不少经验。
世间的道法玄学,万变不离其宗。
他将自认为能对夜浮光产生威胁的文字,用自己的鲜血抄写在符篆之上,再默念口诀,配以手法结印,试了整整一夜后,他终于找到了能勉强抑制夜浮光的图腾和法印。
这几天他便靠着那些自己研究出来的符篆抑制体内的神,在银沥面前保持着正常的样子。
可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法。
银沥曾说过,天荒古国灭亡后留有遗址,只是凡人看不见,也到不了。
天书咒是唯一能封印神魂的咒术,韩拾一认为他得去一趟天荒,只有找到使用天书咒的办法,他便能继续压制夜浮光。
哪怕希望渺茫,他也想留在人世间多看银沥几眼。
但银沥会帮他吗?
他不敢确定,也不敢奢望。
一个是将自己养大的师父,一个只是相处不到数月的人间过客,韩拾一没有十足的把握银沥会选自己。
他甚至从来不要求银沥为自己做什么,他喜欢的是一个上天入地绝无仅有的神明,他从不奢求能得到任何回应。
哪怕最后银沥选了夜浮光,韩拾一也觉得这是正常的。
但是至少在那之前,他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
“在想什么?”银沥的声音倏然从身后传来。
韩拾一恍惚了一下,手中那叠冥币便“啪”的一声,全掉进火炉里了。
火光瞬间冲天而起,银沥扬起衣袖一栏,五指挡住了韩拾一的双眼。韩拾一浓密的眼睫毛在银沥手心眨了两下,挠得他的手心痕痒。
“火光大,小心伤到眼睛。”银沥说完,就把手移开了,自然而然坐到韩拾一身边。
火光照亮了韩拾一灰暗的瞳孔,他笑着问:“银沥哥,饿了吗?要不要热饭给你吃。”
“不用,我不饿。”银沥盯着那烧了许多纸钱的火炉看,问他:“想妈妈了?”
银沥听不到韩拾一的心声,每次觉得不对劲,都会直接问他。
韩拾一转头看了银沥一眼,点了点头。
银沥突然伸手薅了两下韩拾一的短头发:“早点睡吧,明天带你去见个人。”
“谁?”
“明天你就知道了。”
--------------------
求海星!
第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