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林管家第一次见到谢祁这般严肃正经的表情,联想到方才宣旨宫人的催促,饶是再迟钝,此刻也察觉出不妥。
管家心中惴惴,不安道:“谢王爷?”
“林叔莫急。”谢祁放缓声音,“阿允会没事的。”
不知是在安抚林管家,还是在安慰自己。
*
康安出门探听消息,迟迟没有归来。谢祁也失了用晚膳的兴致,只身坐在正厅里等消息。
他回府时正是黄昏,如今夜幕慢悠悠地织起,寸寸吞没着染着红霞的光亮,直至铺满天际。
林管家悄声走近,将正厅的灯烛依次点亮。身后的仆役端来温在灶上多时的晚膳,林管家劝道:“时辰不早了,谢王爷多少用些吧。”
“无妨。”谢祁摇摇头,轻声道,“阿允用不惯宫里的吃食,我等他回来一起用。”
管家朝浓墨似的夜色看了眼,又觑了眼一意孤行的谢祁,无声轻叹。
他向仆役摆了摆手,仆役意会,跟着他脚步无声地退下。
谢祁执意要等摄政王回来再进膳,管家看得着急,却也无计可施。只能一边吩咐膳房温好吃食,一边端了些清茶和易克化的小食放在他手边。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清茶用了两盏,小食却分毫未碰。
管家叹气连连,心里不断地祈祷自家王爷快些回来。
满室静默中,时间似乎都生了惰性,磨蹭着不肯朝前走。
到了宫门下钥的时辰,江怀允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管家心一沉。
他下意识侧头看了眼:室内的烛光昏黄,谢祁头微垂,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细窥之下,仍能从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中瞧出几分冷硬。
和他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姿态大相径庭。
又过了一刻钟,正厅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管家快步朝门口走去,探身张望。看清人影之后,满心的期待顿时落空。
——是康安。
“王爷。”大约是得了消息就急忙赶回来,康安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匀了匀气,视线躲闪着不敢去看谢祁,“宫里传来消息,说摄政王……”
“阿允怎么了?”谢祁握着杯盏,声音微冷。
康安垂下头,惶然道:“说摄政王偶染重疾,太上皇心忧甚矣,特许他留在宫中医治疗养。摄政王养病这段时间,政务由太上皇暂理。”
理由找得冠冕堂皇,可明眼人谁不知,此番举动,名为养病,实为囚|禁。
摄政王这是……回不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康安当即就心头一跳,暗道不好。
这段时日,王爷和摄政王琴瑟和鸣,日日都和风细雨,怎么瞧都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可康安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家王爷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和。
他的冷厉漠然都藏在骨子里,一旦有人触及了他的逆鳞,这些深藏多时的阴鸷立时就会卷土重来。
而摄政王,显然是那片最为不能触碰的逆鳞。
康安满心不安地立在原地,压根儿不敢抬头去窥视自家王爷的神情。
半晌,谢祁起身,语气平静道:“本王知道了。”
话音落地,人已经离开正厅。
康安落后一步,想要去追。林管家叹了声气,伸手拦住他:“让他自己静静吧。”
康安迟疑片刻。
只是一瞬间的停顿,静得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的房中,忽然响起一道惊雷般的声音。
康安和林管家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循着声音望去:
——是几案上的缠枝莲图案的杯盏,不知何故,忽然间四分五裂地散落在桌面上。
定睛一看,正是方才谢祁一直捏着的瓷杯。
康安和林管家面面相觑,谁也没再开口。
*
皇宫里。
谢杨走进养心殿,越过一众朝他行礼问安的宫人,匆匆走进内殿。
里头传来轻声细语地安抚:“时辰不早了,陛下先歇着——”
“不要。”小皇帝闷声闷气地打断他。
谢杨脚步停了停,调整好和蔼的表情,才迈进内殿,笑道:“昭儿这是怎么了?”
小皇帝原本就坐在床沿,听到谢杨的声音,一个激灵跳下床,嗫嚅着喊:“……父皇。”
他身上只穿了件明黄色的寝衣,赤着脚站在氍毹上,无措地绞着手指。
谢杨走近,顺势坐在床沿,看着小皇帝,温和地问:“宫人说你不肯歇息?”
“嗯。”小皇帝低低应了声,沉默片刻,鼓起勇气道,“小王叔生病了,我想去探望他。”
谢杨唇边的笑意一敛。
万事开头难,经历了最艰难的一步,小皇帝似乎再无畏惧,直直盯着谢杨,分毫不见躲闪。
谢杨眼中飞快划过一抹狠厉,转瞬又浮上慈祥。他挥了挥手,等宫人鱼贯而出,才再度和蔼启声:“太医说,你小王叔病得重,需要静养。”
“是什么病啊?明明早朝时小王叔还好好的。”小皇帝满面担忧。
“太医说的离奇,父皇也不是很懂,只说要多休养些时日。”谢杨耐心地解释,顿了顿,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