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朝喉头发紧:
“当年你被谢沉舟所伤,落下病根,硬生生撑了这些年,只是因为放心不下她吗?”
闻不语道:
“我也放心不下你。”
他拍拍沈明朝的肩:
“这些年,辛苦你了,沈师弟。”
沈明朝别过脸,没说话。
闻不语道:
“好在,如今桑师妹得了机缘死而复生,有她在,即便我死了,阿瑶与你应该……也不会伤心太久。”
沈明朝没说话,用力闭了闭眼,睫羽上,一星不易察觉的水光反映着月华。
微冷。
闻不语将剩下的酒喝干净:
“其实桑师妹此番回来,我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就好像她从来没有死,而是如同她当年所期盼那般,去四处游历了一遭罢了。”
沈明朝停了停,低声道:
“她死的第一年,我常常难过得睡不着。”
“她死的第十年,我偶尔会想起她,还是难过得不能自已。”
“到她死的第一百年,我已经能平静地说出她的名字了。”
“而现在,三百年过去,她就那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我面前,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散落在虚空中,没什么焦距:
“比起欢喜,我心里更多的,是茫然。”
闻不语默了半晌,不知在想什么,也有些发怔。
沈明朝喃喃: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我们一起看月亮,也不记得我们一起放烟火……”
“而没有这些记忆的她,真的,还是那个桑念吗?”
闻不语语气笃定:
“当然是。”
“没有记忆又如何?她依旧是她。”
说着,他给自己倒了第二杯酒,推开沈明朝阻拦的手,低头喝了一小口。
“不过,忘了也挺好的,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这样毫无心事的笑脸了。”
“——如同我在青州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
灿烂,明亮,彷如夏日骄阳。
让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沈明朝藏在袖中的手捏紧成拳。
是啊,原本的桑念,是这样的。
可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眼里盛着的忧郁仿佛永远化不开。
“别再怪谢师弟了。”闻不语道,“若是有可能,他宁愿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沈明朝绷着脸不说话。
“她早在最后一次见我们时,身体便到了极限。”
闻不语语速很慢,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入他耳中:
“就算没有谢师弟,她也撑不下去了。”
沈明朝瞳仁颤了颤。
闻不语缓缓道: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在青州生了一场重病,青州城城主为她寻遍天下名医,却终究……回天乏术。”
沈明朝几乎握不住酒杯,怔怔地看着闻不语,冰凉酒液淌了满手。
耳边,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再次回响。
“我只是生了场病,看上去些许憔悴罢了。”
“你还是学一下净尘术吧。”
“如果,我不在了呢?”
“都说病已经好了好了,你烦不烦。”
……
皓月清辉,露花轻摇。
彷如故人万里,归来对影。
青年放下酒杯,慢慢捂住脸,蓦地哽咽一声。
原来那时,她口中的字字句句,都是诀别。
可他浑然不知,还在一心为与她重逢傻傻地感到高兴。
当初,看着这样的他,她又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对他说出那些话的呢?
大概,很难过吧。
青年指缝中溢出浅浅水痕,似叹又似笑。
“……浑然不知啊。”
闻不语也安静下去,只默默饮酒,不再开口。
一川夜月光流荇。
年轻女子蹲在溪边发呆,舀水的葫芦瓢晃晃悠悠的随水溜走。
桑念见了,赶忙甩出一根树藤捞回来。
初瑶如梦初醒,猛然转身。
见来人是桑念,她绷紧的肩头松弛了些。
也仅仅只是一些而已。
桑念把葫芦瓢丢进她身旁的木桶中,也不说话,撩起裙子蹲在她身边玩水。
好一会儿,初瑶道:
“你来我们身边,究竟有何目的?”
桑念:“没有目的。”
初瑶不信,看她的眼神充斥着警惕。
桑念无奈,掰着指头数道:
“你们有什么是值得我觊觎的吗?是这四张凳子都凑不齐还漏风的房子?还是连最后半颗灵石也没了的荷包?”
初瑶不说话。
桑念拍拍胸口:
“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桑念,如假包换,24k纯真。”
初瑶径直忽略最后一句听不懂的话,一板一眼道:
“人死不能复生。”
桑念扬眉:
“其他人的确不行,但我是例外,我可是身负绝世大机缘的人,啊不,妖。”
初瑶不知是在说服她还是说服自己:
“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