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月夫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似水:“自然当真!那盅内下了绝情蛊毒,无药可解。中了这蛊毒后,你就得离心中所爱远远的,连想都不要想,否则蛊毒发作,轻则心口隐痛,重则就须得承受万蚁噬心之痛,心脉衰竭,直至死亡。这蛊毒倒是有一个好处,可以保你青春常在,你服下绝情蛊毒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一直到死都不会老去,甚至死后也会容颜永驻。”
她露出少女般纯真的笑容,带着些娇憨问我:“白秋练,你要喝下去吗?”
我看着瓷盅里的糖水,脑中浮现的,却是墓室中邢伯伯的模样。那两年里,爹爹似乎老了许多,但是邢伯伯除了脸色苍白,却是半点没变。凭爹爹与邢伯伯的本事,若是诈死隐居,也不是不能做到的,但他们却选择了那样的死法。
绝情蛊毒……邢天,他知道吗?该是知道的吧……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绝情蛊毒并非无解。蛊毒自然是要用蛊来解,绝情蛊毒的解药就是用忘情蛊炼制的忘情丹。这些是以前邢天逼着我记下的,我知道,邢天自然也知道,邢伯伯更是知道。
即使是死,也不愿相忘吗?
所以爹爹才会丢下我,以死相随的吧?
耳边听到婉月夫人带着笑意的声音:“白秋练,你要怎么办?”
我抬起眼,冷笑着回答:“夫人好算计!我饮下这绝情蛊毒,若是在邢天面前安然无恙,邢天自然灰心,将我放手。若是蛊毒发作,再不离开,就只有死路一条。”
婉月夫人如天真的少女,抬袖掩住唇咯咯的笑了起来:“就是这般,我很好奇,结果会是如何呢?”
是啊,结果会怎样呢?我端起瓷盅,笑道:“我也很好奇,绝情蛊毒明明有解药忘情丹,夫人为何要说无药可解?邢伯伯又是如何中的绝情……”一边说着,一边眼望着对面人脸上不断变换的神色,将瓷盅慢慢送到嘴边,最后满意地一笑,垂下眼帘,低头张口以唇相就。
猛然一道劲风袭来,右手被瓷盅带的甩开,震得发麻,瓷盅整个儿飞出,咕咚一声落入湖中,亭栏上还溅着些汤汁。
尚未回头,左手已经被来人拉住,整个人被他拖到身后,挡了个严实。我听见他不带任何情绪的冰冷的声音:“我说过,这个人不能动!”抬起头,眯起眼睛看见他在阳光下的剪影,原来,他比我高出这许多。
手腕像是被烧红的钳子钳住一般,夹得死紧,烫得难受。我听见婉月夫人愤怒的声音,伴着木制品的碎裂:“你瞎了眼睛吗?他是那个贱人的儿子!跟他爹一样会迷惑男人!难道你要与你父亲一样,被一个男人害死吗?!……”尖利的嗓音刺得我耳膜生疼,让我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呆下去!
我低下头,用力掰开邢天的手,谁也不看,快速地道:“我先回去了。”转过身,把邢天的呼喊和婉月夫人的尖叫抛在身后,逃一般的离开。
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我听见自己喘着粗气,咽喉却是像被人扼住一般,呼吸困难,眼前一片模糊,我分辨不清方向,只是本能地绕开挡在我面前的东西,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竟然施展起了鬼迷踪!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心口狠狠地痛起来,似乎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刺了进去。我想起来了,是江秦的一剑穿心,他的子归剑刺穿了我的心脏。那,我不是应该死了吗?可是我怎么还会在这里?
我还活着?为什么?
忽然听见清脆的童音:“阿爸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脚下一顿,低下头,有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溢出,然后才觉得满口腥甜。
我抬起头,皱着眉仔细地看,好一阵儿才分辨出院门上有“惜雨阁”三字,这是我与亦然住的地方。但是,亦然是谁?
脑海里有个声音回答我:“亦然就是团儿!”亦然就是团儿?意识逐渐清明起来,记忆排山倒海的像我压过来,杂乱无章。
我确实死了,却莫名其妙的回到了三年前的连云堡,再一次将邢天带回连云堡,因凤啼玉璜与江秦起了争执,邢天盗走龙吟玉璜,我在兵器谱大会上打伤慕容巳,与江秦决裂,然后,然后是邢天,团儿,赤炎,江秦,清溪清渠,邢天,邢天,邢天……
我头好晕,身上没有一丝力气,腿一软就要倒下,却被一双手捞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我茫然地抬头,眼中映出一张漂亮的脸。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喃喃地唤道:“邢天……”
环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邢天的侧脸贴上我的耳畔,低声道:“是我,已经没事了……”
我满心的疲惫哀伤,只想找一个出口宣泄。我听见自己无力的声音:“邢天,你不该让我活着,我早该死了……若不是我,我娘不会难产而死;若不是我顽皮与爹爹走散,爹爹不会与邢伯伯相遇,他们也不会死在落霞山;若不是我中了寒冰掌,邢伯伯不会用日魂珠给我保命;若不是我将团儿带出村子,团儿不会死在江秦剑下……邢天,你为什么要让我活着?为什么不让我痛痛快快的死掉?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又让我回到连云堡,把所有的事情再经历一次?为什么啊?”有透明的液体模糊了视线,我觉得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