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如一层轻纱笼罩在宋府的上空,已是深夜,只有远处荷塘里传来不停歇的蛙鸣,声音聒噪却不觉得吵闹,反而别有一番意趣。
如此寂静平常的夏夜,宋竹枝却穿着一身被汗湿透的白绸中衣独自站在庭院中,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地扶着廊柱望向院中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心中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她的身体因为激动控制不止地颤抖,看着院子中央那座她亲手扎起来的三层莲花灯笼,眼泪瞬间汹涌而出。
她居然重生了!
她居然在死了十年后重生了,又回到了全家沦陷地狱前的那一晚!
前世,作为御史的宋祖父带头弹劾二皇子率军攻下北羌后,纵容手下兵士在城中烧杀抢掠三千余人,后来又私自藏匿了大量北羌皇室的金银财宝据为己有。
“为皇子不仁,为将帅不力,为臣子不忠,二皇子此行即使攻下了北羌,也为朝廷抹黑,为周朝皇室抹黑,恳请皇上严惩二皇子!”
宋祖父一句话,彻底得罪了二皇子。
事实证据确凿,就算皇帝素来宠爱二皇子,还有二皇子生母皇贵妃的枕边风,也不得不作样处置他。
但最终也只是无关痛痒地收回了二皇子此战的赏赐,罚了一年俸禄,上缴贪墨的财物,最后遣他去了京郊的开元寺静思己过而已。
虽然朝中对于皇上的处置颇有微词,但二皇子这些年种种劣迹早已甚嚣尘上,传遍长安这么久,皇帝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家早就习惯了,也早猜到了会是这么个结局,否则怎么会等到宋祖父一个快要致仕的六品御史去管呢。
宋祖父虽有不忿,却也知道见好就收,本以为事情到这里也算告一段落,毕竟二皇子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可谁能想到这居然就给宋家招来了一场差点灭族的大祸呢?
前世,就在她扎好灯笼的第二天下午,便有一群穷凶极恶的兵痞子手持圣旨闯进宋家,说祖父和父亲涉嫌谋反,皇帝下旨说要彻查,就把他们一大家子关在了祖父那个院子,开始了长达两个月暗无天日的折磨。
皇帝下完旨就去行宫避暑去了,宋家一大家子被关在一方院子里,并不知道那些为他们求情的人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甚至还被皇贵妃暗中敲打莫管闲事。
太子出门在外,皇帝又明摆着不想管,宋家就这么被二皇子党光明正大地报复着。
那两个月漫长而煎熬,就是这么的巧,那些看守就是二皇子手下那些在北羌烧杀抢掠的士兵,这些人根本就是畜生,趁着他们与外界失去联系的时候,对全府人极尽羞辱折磨。
那两个月里,父亲被人砍伤了左脸,留下了一道长而狰狞的伤疤,即使宋家沉冤昭雪后也只能被迫退出官场;
大哥宋云松在学堂里就被人带走,从此生死不知;
小弟宋云觉受惊后高热,却因无人诊治成了痴傻,后来被人贩子掳走,打折了双腿沦落为他们乞讨的工具;
二叔当时不在家,等他们知道时,他已经因为“试图逃跑”跌落山崖死无全尸;
还有两位堂哥宋云兰和宋云梅,因为屡次与看守的士兵发生冲突,相继被‘失手’打死;
祖母为了护住一家女眷清白,被那些兵痞子逼着脱光了衣服观赏戏弄,身受大辱,硬撑着等到沉冤后才吊死在祠堂,至死不能瞑目;
想到她前世亲眼看着祖母被那些无耻之徒围观调笑,被那些人用几位嫂嫂和堂妹逼着脱了自己衣裳的祖母,自己却根本无能为力,只能飘在空中无能狂怒,宋竹枝就悲愤得双眼赤红。
那些畜生,她一定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作为主人家的他们都是这样的下场,更遑论那些下人了,数不清多少小厮被无端打死打残,多少年轻貌美的丫鬟被拖走凌辱取乐
最后查清真相放他们出来的,是南巡归来的太子。
祖父在被放出来的隔天就披着花白的头发,手捧着官帽去上了朝堂,悲痛陈述了一封长长的谏折后一头撞柱而亡,而祖母和父亲则带着三十余具草席裹着的尸体跪在皇城门前血述这些天受到的残暴不公。
而那些草席里,就有她。
因为死的人太多,匆忙间根本来不及准备棺椁,虽然那时她已经是鬼魂,闻不到什么气味,但她想,那时她的身体应该早已腐烂发臭了吧。
想到这里,宋竹枝嘴角不由牵出一抹苦涩,心底的寒意和愤怒却越发升腾而起,即使后来她作为鬼魂在世间飘荡了十年,可是这些记忆反而随着时间流逝更加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恕不能忘!
三层花灯并没有点亮,此时孤零零一个立在院中央,在月光下显得越发孤立无援,和前世深陷风波的宋家又有什么区别?
前世魂魄在世间飘荡了十年,她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场险些让宋家家破人亡的构陷,竟只是皇贵妃为了给三皇子出口气有意安排布局的。
他们也根本没想真的让宋家背上谋反的罪名,只是借着这些由头让他们家‘吃些苦头’罢了。
而皇帝竟也是默许了这件事的,甚至在避暑行宫里拒绝召见那些为他们求情的臣子,只推脱说交由大理寺按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