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有些着急,他知道晋枢机是个精明已极的人,不可能给自己太多时间。而父亲此次要他带兵便是为了磨练他,也不会刻意帮他拖延。只容一骑的小径,一侧是深谷,一侧是绝壁,对面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战胜的对手,身后是绝不能败的两千士兵,堵上靖王军的声誉,他便真的可以赢了吗?
风行越战越紧,楚衣轻却纹丝不乱。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位二师叔的厉害之处,江湖人提起昭列公子,只知阵法精巧医术通神,武功一途也唯赞轻功绝顶,可是曾经在大漠的几年,他手把手地指点自己拳脚,随意一眼便能点破枪法中的不足之处。他于他不止是从小疼到大对他嘘寒问暖诊医炼药的长辈,更是教导武艺的名师。父亲军务繁忙,多少功夫都是跟着他学的,如今和他动起手来,又岂有半点胜算。
楚衣轻同他拆招,却见他变招越来越急,不觉微微皱了皱眉。这个孩子是怎么了,如此沉不住气,竟连小时候的一半都不如了吗?楚衣轻太了解他们父子是什么样的人,对风行会动手倒并不在意,只是他出手间毫无章法方寸大乱,刚开始那几招似是还有些应变之策,如今只是抢攻,楚衣轻神色沉下来。自己不在的这些年休明都在教他什么,他想到这里,原是要阻止他上峰的,如今却是指点居多了。
风行暗自得意,果然,二师叔是最疼自己的,看到此刻自己手上招式一乱,立刻就粘得不是那么紧了,切招之间,反倒是指点居多。“涣儿一时抓不到关窍糊涂了,二师叔不要生气。”
楚衣轻也不理他,只是手上与他拆解,风行想着自己如何在进招间不动声色地向里逼去,楚衣轻能退一步,他的大军便能进一步。
晋枢机气定神闲地等着商衾寒压着马匹来土屯坡,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叱咤边疆二十余年的战神,居然纡尊降贵给他当镖师送马来了,无论沉不沉得住气,晋枢机都要好好笑一笑的。更何况,那个还是灭国毁家的仇人。
终于离开了商承弼,晋枢机面上终于再现几分清华之气,一席青衫,坐在一块极为古老的大石上,膝上放着的是名琴飞泉,弦音中不闻旖旎,竟是铿锵之音。
商衾寒身边只带了六十名亲兵,押着晋枢机要的马匹,不疾不徐地上山来。
晋枢机轻拢琴弦,语声疏朗清淡,“你师父对你不错啊。”
于同襄虽被铁索缚在巨石上,却是傲然直立,似是不屑回答晋枢机的话,神色极为坚毅。
晋枢机曲声渐歇,“所以,我说我最讨厌的就是名门子弟,无知所以无所畏惧,一无所有的清高。”
于同襄心道,你父亲获封王爵,楚之一脉,晋家传世百年,你难道就不是名门子弟。只是听着蹄声渐响,不便反驳罢了。
晋枢机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辰,他轻捻琴弦,却突然拢弦上挑,蹦出一个极为激越的音来,于同襄刚将心思转到他琴音上,只听得一声巨响,地动山摇般的一震,于同襄心念微动,连脸都有些白了。晋枢机却在此刻转过了脸望着他,“你想到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于同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说了这一句话来。他说话时,似连舌头都在颤抖。拼命拧过头去看那传出阵响的位置,可他此刻却是被绑缚在一座一人高的大石上,如此一动,神态极为狼狈,拧头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来。
晋枢机嘴角掠过一丝哂笑,连这位于公子都怕了吗?商衾寒,我看你还能气定神闲到几时。他细细拨着琴弦,仔细听着远处的马蹄声,只依稀判断出那边起火之时有一小阵可控的骚乱,之后,受惊的马群就很快被控制住了。晋枢机心中微动,不想他竟真的如此沉得住气。
风行与楚衣轻正在拆招,却突然被这声响所惊,他略一思忖就已明白其中关窍,微微动口不知说了句什么话,立刻向后一个翻身,连着几次团身,重新坐在了渠黄的背上。
因为这声巨响来得突然,此刻风行带着的虽是精兵,马匹也不免受惊,惟有渠黄无聊地用蹄子蹬着土,全然不理会这其中的关窍。
风行在马上对楚衣轻一揖,而后一个手势,他带着的兵士得了命令,立刻拉满了弓。楚衣轻是何等眼力,立刻就认出了那箭头上绑着的正是干草弹。那干草弹还是从前楚衣轻所制,只要借了力,有速度再加上风势,不用点火就能自己燃起来,燃着了就会冒出灰烟,那烟蹿得老高,远远看上去,便像着火一般。过去与狄人骑兵作战时,商衾寒曾命属下用绊马索绑着将干草弹投出去,狄人一看起烟,便以为是火药,不止惊了马,更是慌不择路。商衾寒也因此打了一场胜仗。
楚衣轻看出他用意,不觉心内一冷,只刹那之间,便飞身上了他的马匹。渠黄乃天外名种,又岂能容不是主人的人立在身上,正是四蹄攒起,楚衣轻却趁着这时候突然伸手一抓,就老鹰抓小鸡似的将风行从马背上抓了下来。
风行起初想要反抗,却终于忍住了出手,乖乖被他擒了。
楚衣轻一张五指,似是就要向他要害攻去,跟着的影卫一惊,立刻叫道,“楚二公子!”
此时,已有人将那带着的干草弹点着了。楚衣轻左手紧紧握住了风行肩膀,右手打出了一个谁都能看懂的手势